张献忠一行人快马赶回了位于谷城的居所之内,这是一处大大的宅院。此院的主人原本是万历朝内阁大学士的后人,此时早已经逃的不知去向了。
张献忠大步踏过厅堂,在穿过一个月亮门、绕过一处假山石后来到了一间不大的亭子处。此时李自成正站在亭子台阶下微笑的看着张献忠。虽是一身的尘土,但李自成依然显得神采奕奕。
张献忠见到李自成后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上前来一把拉住李自成的手,大声说道:
“哥哥哎!弟弟我想死你了!老张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把闯王哥哥你盼来了!”
面对分外热情的张献忠,李自成却显得很是平静。他回答说:
“你我兄弟凤阳一别已有四年了,不知弟弟你过的可好?”
“哈哈哈,咱老张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能把日子过好了。酒肉不缺,媳妇不少!”
这时张献忠注意到了李自成身边的刘宗敏,笑呵呵的招呼道:
“哎呀!宗敏兄弟也来啦!快快快!我那刚刚抓来了几个富家千金,咱老张知道宗敏你就好这口。一会儿你尽管挑啊!”
然而刘宗敏却是一言不发的盯着张献忠,态度很是冷淡。孙可望在旁边将这一切看在眼中,眼神中不由得冒出了一股寒意。
之所以刘宗敏对张献忠爱搭不理,这全是以前在老营时存下的过节。所谓老营,指的是崇祯元年率众起义于府谷的王嘉胤的部队,这支农民家的人数虽然不多、在三万人左右。但却揭开了明末农民起义的序幕,而诸如后来的闯王高迎祥、李自成,以及张献忠等人。在当时还都只是王嘉胤手下的小喽啰,基本上凡是老营出身到现在还活在人世间的都已经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了。
而刘宗敏与张献忠的过节就是在老营时产生的,在王嘉胤率军攻陷了一处县城后。刘宗敏部与张献忠部因为分账不均而大打出手了起来。当时张献忠人多,打败了刘宗敏后将他吊在树上一通鞭打。
若不是李自成及时赶来求情,只怕刘宗敏早就死在张献忠手上了。因此虽然时隔多年,刘宗敏仍然是对张献忠耿耿于怀。
但张献忠却完全不在意刘宗敏的敌意。他很是客气的将李自成一人请入了内室中详谈,刘宗敏则被安排到了旁边的屋子内休息。
刚刚坐定张献忠就大声吆喝着上茶,不一会儿一位体窈窕的女子便端着茶水缓步走来,这女子颜如桃花,妩媚动人,走起路来臀部还左右扭动,显得很是风骚。
张献忠拍了拍那女子的屁股笑着介绍道:
“哥哥,认识认识,这是你第十九个弟妹。怎么,还俊俏吧?三天前我刚刚抢来的!”
李自成虽然只比张献忠年长一岁,但按照传统礼教的规矩,不论是亲友还是朋友之间对于兄长与弟媳之间都是要保持一定距离的。李自成虽说起于流寇,但与张献忠的性格完全不同。观张献忠之举、听张献忠之言不禁窘迫异常、无话回答。这第十九位小妾也是匆匆的行了一礼后,羞得满面通红的逃了出去。张献忠却拈着长胡须哈哈地大笑起来。
闲谈了几句之后张献忠关切的问道:
“听说哥哥在河南连遭朝廷围堵,损失惨重!各路义军都说哥哥完了,不知是真是假啊?”
李自成听了这话不仅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看来各路弟兄们都很关心我李自成啊!不错!我的部队确实是吃亏不小,不过还没有完。”
“没有完?我可是听说哥哥你被打的可是全军覆没,所剩不足百骑啊!就这还没有完?”
张献忠疑惑的问道。李自成当下手中端着的茶杯,镇定的看了眼张献忠一字一句的回答说:
“只要有我李自成在,即使剩下一个人,就不会完。”
李自成坚信只要自己的“闯”字大旗被重新的竖起,那人马是要多少就会有多少的。张献忠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的说道:
“对!对!只要有哥哥在就不算完!这下好了,有哥哥这个闯王挑起义旗。天下的各路好汉必定会纷纷响应的!”
李自成看着张献忠笑了笑并没有说话,对于眼前这个跟自己称兄道弟的张献忠,李自成是在了解不过了。自己虽然与他同出自老营,后来又多有合作。但四年前的攻陷中都凤阳城后,因为抢夺明皇宗庙内的金银饰品。李自成曾经与张献忠起过争执,由于当时李自成兵多,还曾一度动过除掉张献忠的念头。
后来张献忠不知从何处得到了风声,于是连夜率军逃出了凤阳城。如今李自成落魄来投,自然要对张献忠多多提防才是。
就这样两个人各怀心事的聊了一阵当前谷城周边的形势,李自成突然开口诚恳的说道:
“如今我人手不足,兄弟能不能看在你我共抗朝廷的份上支援一二。”
“哎!哥哥你这是哪里的话,没有你闯王哪有我张献忠的今日。哥哥需要多少你尽管说,兄弟我这就去准备便是。”
“好!献忠兄弟果然豪爽!无需甚多,借三千精骑足矣。”
“没问题!哥哥你先且休息片刻。咱们先吃酒,明天一早献忠定奉上精骑三千。”
老友相见,自然是痛饮一番。酒宴过后,李自成与刘宗敏前往张献忠安排的住处休息,这时孙可望急匆匆的来到了张献忠的居室内。
“爹爹!何时动手?”
“动什么手?”献忠略带惊讶地问道。
孙可望双眼冒着寒光冷冷的说:
“动手杀了李自成!”
“什么!可望,你个龟儿子疯了吗?说什么胡话呢!”
在张献忠的众多养子当中,孙可望居长,最受宠信,又握重兵,十分骄横。虽然他今年才刚满二十岁的年龄,但心辣手狠的程度已经超过了他的义父张献忠。
张献忠在自己的小儿子出生之前,一直把孙可望当成接班人来培养,而孙可望也以张献忠的继承人自居。如今虽然张献忠有了亲生儿子,但在一向重视养子地位的农民军中孙可望相信自己日后定会继承张献忠打下的江山。因此李自成这个心腹大患就必须除掉。”
看到张献忠反对激烈,孙可望并不着急。而是继续说道:
“爹爹请听孩儿把话讲完,如今放眼天下将来能与爹爹争天下者只有李自成一人。如今天赐良机,李自成仅带着刘宗敏和十几个亲兵来到了咱们的地盘。爹爹何不趁此时机,暗中把他做了,那今后天下义军还有谁敢不服从爹爹您的命令呢?”
张献忠的心里不由得一动,他起义比李自成早,成名也比李自成早。可如今闯王的名号已经俨然是各路起义军遵奉的一面旗帜,李自成也成了名副其实的义军总首领。这如何不叫张献忠心生嫉妒呢?
此刻夜幕开始徐徐了,一个小丫鬟推门进来给铜灯添油,初点的灯光不亮,昏黄的火苗儿在微风中颤抖着,整个屋子显得阴森森的。
等到小丫鬟离去,张献忠的思绪从刚刚的铜灯上收回继续思考着孙可望的话。在刚刚和李自成的对话中张献忠几次暗中观察李自成的神情,却发现他没有丝毫不安,好像根本就不担心自己的安全一般。想到这,张献忠又犹豫了起来。
“朋友落难来投,咱老张却趁人之危。如此以来是不是太不仗义了?”
孙可望见义夫沉吟不决,赶快又劝说道:
“爹爹不必犹豫,更不可妇人之仁啊!正所谓不毒不丈夫,自古争天下者,哪个不是满手的血迹。唐太宗玄武门杀其兄弟,但仍不失为千古一帝,光照春秋。楚霸王项羽却在鸿门宴上不忍杀害刘邦,最终落得身死乌江的下场 。”
张献忠双眼直勾勾盯着火苗,仍然是沉默不语。孙可望对自己的义父很是了解,从张献忠的态度中他读出了杀死李自成的希望。
“爹爹,今日杀李自成可是天赐的良机。天与不取,反受其咎。只要爹爹你动动嘴,今夜我就将李自成一伙人全部杀死!”
阴影中张献忠与孙可望的脸孔宛如恶鬼一般阴森恐怖,过了许久张献忠才缓缓的说道:
“李自成与老子尿不到一个壶里,我也知道我们迟早是会翻脸的,但是今日他有难前来寻我相助,老子若是动了他以后还如何在江湖上混呢?”
“爹爹!”
孙可望焦急的催促着。
“罢了!此事来日再议,你且下去吧!”
张献忠素来以遇事果断出名。孙可望还从没见过义父在杀人之前如此的迟疑过。眼见多说无益,孙可望默默地退了出去。
“不行!决不能就这么放过李自成这个心腹大患!”一个声音在孙可望的心头不断的呼喊着,出了张献忠居所后孙可望飞身上马,带领着十几名随从飞马朝自己的军营奔去!在路上孙可望不断地使劲抽打着坐骑,恨不能立刻就赶到营房。
来到自己位于谷城外的军营内之后,孙可望立刻挑选了三百精骑兵,立刻朝着谷城方向再次急奔而去。这一次他要来一个先斩后奏!
此时的李自成正下榻在张献忠为他安排的居所之内,晚上闲来无事李自成便借着月色在院子里闲逛着欣赏起夜景来了。
当李自成踱步来到马棚附近之时,跟随他多年的战马突然嘶鸣了起来。这匹枣红色的战马看到李自成后急不可耐地喷着鼻子,踏着马蹄。久经战阵的李自成一下子就发现了自己坐骑的异常之处,都说马通人性。优秀的战马更是能预示危险的临近,李自成看到自己的爱驹如此焦躁不安突然想到了张献忠摇摆不定的神态。他急匆匆快步穿过小院来到了刘宗敏的住处。
“闯王?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刘宗敏见到李自成神色凝重的表情突然意识到了可能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宗敏,我离开张献忠住处之后还有什么人去过吗?”
刘宗敏想了想,回答说:
“没什么人了,只有孙可望那小崽子去过一次。”
由于刘宗敏的同乡是张献忠的手下,因此在李自成离开张献忠住处后张献忠又逗留了一段时间。
“孙可望?”
李自成想到孙可望那张冷冰冰的面孔突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
“不好!宗敏,咱们赶快走!”
“咋了闯王?出什么事了!”
“我也说不准,只是觉得张献忠有可能反水。”
听到这刘宗敏勃然大怒起来。
“我就知道张献忠这龟孙子不是个东西!”
“好了!不要多说了,招呼弟兄们速速整装。咱们连夜出发!”
李自成果断的吩咐道。
夜上二更,谷城的街上冷冷清清,张献忠手下的岗哨和巡逻小队在城中来回的巡视着。
突然夜色中一队骑兵沿着街道疾驰着直奔城门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