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阳知府衙门内,杨嗣昌派来的使者正在焦急的等待着魏渊的到来。听到府衙外响起了一阵战马的嘶鸣声,这名使者快步迎了出去。
“卑职见过魏大人!”
说话间这名使者半跪在地上行礼问安,同时他的双手高高举起呈上了一封书信。
“此处有督师亲笔信一封,需魏大人亲启。”
魏渊一听是杨嗣昌的亲笔信,不敢怠慢,翻身下马接过信件认真的阅读起来。杨嗣昌的书信很短,寥寥数言,魏渊草草扫了一遍之后便明白了杨嗣昌的用意。
原来这几日杨嗣昌为了能将魏渊调至麾下剿灭流寇真是煞费了苦心。他向崇祯皇帝请旨,本着尽快剿灭张献忠的出发点,希望能够完全节制各地团练好形成合力事半功倍。对于这一请求崇祯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他大笔一挥便批准了杨嗣昌的申请。
其实这是杨嗣昌为了能够名正言顺的调动隶属于王府编制的魏渊而采用的障眼法,有了皇帝的敕令,只怕唐王是不敢说半个“不”字的。这样他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将魏渊抽至麾下效命了。
在书信的结尾处杨嗣昌又着重的强调道“张寇日猖,见信速来襄阳。”
合上书信的魏渊可谓是百感交集。若是前几日他收到杨嗣昌的来信必然会马不停蹄的即刻出发前往襄阳复命,可如今月娥刚刚有了身孕自己就要离她而去,魏渊实在是无法下这个决心。
面对着焦急催促上路的使者,魏渊迟疑了片刻说道:
“家中还有些私事要处理一下,你先回襄阳复命,本将随后便率部赶上。”
“这...实不相瞒魏大人,督师下了死命令。必须让您奉命即刻出发,不得有任何延误。”
魏渊闻言陷入了沉默。
“...这样吧,我回去向王爷禀报一声咱们就出发。司川!带着使者前往营地内先行准备,我随后就来!”
“遵命大人!”
说着司川便对着使者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那使者见魏渊态度坚决便也不好再坚持了。既然都是要出发,也不急的这一时,于是使者向魏渊行礼后跟着司川离开了。
回到家中的魏渊站在院中久久没有进门,他不知道要如何面对月娥,面对这个刚刚有身孕就要送夫君上战场的可怜女子。正当他犹豫不决时,突然身后响起了一串银铃般的声音。
“大人!您在这干什么呢?”
魏渊打了个机灵转身瞧看,身后一位妙龄的红衣女子满脸笑意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是徐飞燕。
“飞燕,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听了魏渊的问话,徐飞燕莞尔一笑道:
“跟大人你当然没什么事了,是夫人叫我来的。”
正在两人对话之时,听到声响的月娥已经来到了门前。
“相公,你回来了!”
看到魏渊出现在眼前月娥是说不出的欣喜。
“还有飞燕妹妹,快快!别在院里站着了,进屋说话。”
望着月娥幸福洋溢的脸庞,魏渊实在是不愿说出那残酷的现实。但军令如山,自己既然选择了这条道路,就是跪着也一定要走下去。最终他狠了狠心说道:
“月娥,督师调我前往襄阳剿贼。”
魏渊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随意一些,但即便如此月娥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的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她痴痴的问:
“相公何时出发?月娥这就为你准备饭菜。”
“不用了月娥,督师军令即刻出发。使者就在军营里候着呢,一会儿我还要去向王爷辞行。”
对于魏渊的离开,月娥可以说是毫无准备。如今突然面临别离,而且是送夫君踏上生死未卜的战场,对于她这个小女人来说心里的冲击可想而知。月娥拼命的忍住不让泪水滑落,她强颜欢笑的说道:
“此番相公终于有一展身手的机会了!月娥真是替相公你高兴!相公你...!”
还没等月娥把话说完,魏渊便一把将她抱在了怀中。
“别说了月娥...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
魏渊这几句话虽然简短但却是发自肺腑,听完这话月娥再也忍不住内心的舍不得与担忧,眼泪终究是流了下来。她哽咽着,想要去说些什么,但除了那句“我不让你走...”之外她再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即使就是这一句她也不能说,她知道自己的相公即将赶赴的是战场,自己不能让他分心让他担忧。因此月娥就那么哽咽着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
在一旁的徐飞燕也呆呆的看着这一幕,不知不觉她的眼眶也红润了起来。徐飞燕赶忙转过身轻轻的擦拭着眼角的泪珠...
终究魏渊说出了那句让人心痛的离别之言,终究魏渊抬脚迈出了家门。月娥朦胧的双眼中,魏渊的身影宛如池中的倒影,在掀起了一阵涟漪之后便再也难以寻觅了。
由于之前唐王朱聿鏼已经收到了杨嗣昌的亲笔书信,虽然心里不愿意。但他此时却也无法阻止魏渊的离开,毕竟上有皇帝的敕令,下有九省督师的请求。自己若是再加阻拦的话,那只怕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因此魏渊刚刚说出杨嗣昌的调令,朱聿鏼便满口的答应了下来。并勉励魏渊要借此机会为国尽忠,不能丢了唐王府的人云云。
即将出城前往先锋营前夕,魏渊于马上勒住缰绳忍不住再次回望了自己家的方向。
“月娥,我一定会凯旋归来的!”
伴随着这句无声的誓言,魏渊策马扬鞭直奔南阳城外的营地而去。
此刻先锋营的将士们已经列队完毕整装待发了,使者原本以为光是整理军营准备出发就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但魏渊的手下们却用实际行动让这位见惯了军队拔营的使者大吃了一惊。先锋营的将士们以队为单位,有序而迅速的各自进行着整理。不要说喧哗了,就连多余的声响甚至都没有发出,这种纪律性和执行力是杨嗣昌的使者从未见识过的。整个军营如同一件构造精密的仪器一般快速的运转着,不一会儿便完成了拔营的所有工作。
除了前往调查“飞翔的荷兰人”号战舰的赵信外,魏渊手下的谋士武将也都已经跃跃欲试准备出发了。黄轩、武安国、周义、魏明以及司川等人各个是精神抖擞,表情威严。
一声雄赳赳的战马嘶鸣响彻了军营,通体乌黑四蹄雪白的龙驹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魏渊一身金甲威风凛凛的骑在龙驹的背上,用深沉而坚定的目光扫视着自己手下的将士。此刻的他没有了刚刚的犹豫与悲伤,一股英雄气围绕在他的四周让人不敢直视。
魏渊气运丹田发出了那一声豪迈的命令:
“目标襄阳!先锋营,出发!”
秋日的阳光洒在这支队伍的身上,长矛与钢刀散发的慑人的寒意。先锋营的将士们踏着整齐的步伐奔赴改变命运的第一站——襄阳!
南阳府距离襄阳城有一百三十多公里,如果是寻常的队伍可能会走上四五天的时间。但魏渊手下的先锋营去大大的让杨嗣昌的使者开了眼界,只用了不到两天的时间。这支八百人的队伍已经急行军到了襄阳城北面的门户,位于汉江北岸的军事重镇樊城。
两天天以来,这支队伍每每是天还未亮就硬着严寒出发,一路风尘,直到日落许久才安营休息。
时值深秋,加之连日天气阴冷,呼啸的北风像刀子般划过众人的脸颊。先锋营抵达渡口时是一大早,尽管天气冷得老鸹在树枝上抱紧翅膀,缩着脖子,然而魏渊的这支队伍士兵们各个是气喘吁吁满面的红光,战马则身上淌着汗,不断的从鼻孔里喷出白气。八百将士的身上由内向外的散发着一股熊熊的火焰,凡是见到他们的人都会为之热血沸腾。
魏渊骑着高头骏马,伴随着龙驹奔跑时的上下颠簸。佩戴在腰间的宝剑时不时的露出,华丽的剑柄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耀眼的金光。
在杨嗣昌的使者出示的通关的手续之后,先锋营穿樊城而过来到了汉江沿岸的渡口。
跃马立于岸边的魏渊看着滚滚东去的长江支流汉水,当他的视线越过烟雾蒸腾,气势雄伟的大河时。便可眺望到与樊城夹江对峙、被群山环抱的楚地故都襄阳。不由得在心里发出一声感叹:
“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啊!”
在这里上演过太多的恩怨情仇,太多的喋血阴谋,襄阳历来有“铁打的襄阳”之称,前秦天王苻坚十余万余万雄师曾在这里铩羽,成吉思汗的后裔蒙哥汗率领着纵横天下的蒙古铁骑也是束手无策。这是一座承载了上千年记忆的雄关巨城,此刻魏渊距离它已经只有不到十里的距离了,隐约间他可以看到城头上雉堞高耸,旗帜整齐,远远地传过来似有似无的号角声,此伏彼起,一股紧张急迫之感油然而生。
再向襄阳城南面的群山了望,虽然隔着长江,但透过在薄薄的云烟仍能看到一座座修整过的堡垒依山而建,雄据山头,上面也是旗帜攒动。显然在上面已经驻满了军队。
魏渊见状对身边的使者问道:
“我看这襄阳城在外围防御上是做足了功夫啊!”
一路上竟被魏渊的先锋营所震撼了,使者见魏渊提问便想借此机会挣回一部分面子。他很是得意的回答说:
“那是自然,这一切都是督师大人亲自指挥修建的。不只是外围,内部也进行了大力的修整。襄阳城墙足足加高了三尺有余,而且城外还挖掘了三道濠堑,灌满了水,在形成的护城河上修建了吊桥。吊桥又外安了拒马叉,桥上里有箭楼。如今的襄阳可以说是固若金汤了。”
“固若金汤?”
魏渊用略带调侃的语气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天下没有攻不下的城池,后世的魏渊自然知道在两年之后这座看似毫无破绽的城池将被张献忠以一千精骑采用奇袭的方式攻破。而杨嗣昌的悲剧也就此决定。
但是,如今既然自己登上了历史的舞台,这一切还会发生吗?魏渊自信这一切终将会改变,此时的他举目远眺高山大川,纵情于这叠嶂雄伟的景致之间。
襄阳城中的众位将领可没有魏渊如此寄情于山水的悠然兴致,面对身穿威严官服一脸铁青的杨嗣昌,在督师府内的众位将官一个个噤若寒蝉如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