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皇太子朱慈烺坠马倒地,一个身影突然闪出,将悬在半空中的朱慈烺一把揽了下来。随后此人又伸出手来紧紧攥住了马缰,刚刚还因为受惊而到处乱窜的战马片刻之间便被驯服又变的温顺起来了。待到朱慈烺重新坐回到马上之后,这才发现面前所立之人并非麾下的御林军。
“魏渊见过太子殿下,末将迟来,让太子您受惊了。”
原来崇祯皇帝下令命太子负责押解罗汝才前去祭拜太庙和社稷之后,突然想到魏渊作为生擒罗汝才的首功之臣,不一同前去祭拜实在是有欠妥当。于是这才紧急传令刚刚出宫的魏渊,马上前去和皇太子汇合。
魏渊领命之后便匆匆的赶了过来,没想到正好在菜市口撞见了秩序失控的队伍。
见到魏渊,朱慈烺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魏将军你看,这、这该如何是好啊?”
魏渊看了看已经变得非常混乱的现场,纵身一跃跳上了路旁的高台之上大声喊道:
“御林军的弟兄们听着!军中所有拿火器的兵士来我面前集合。”
魏渊声音洪亮,即使在一片混乱之中依然能传出甚远。正不知如何是好的众多御林军卒,见此刻终于有人站出来指挥了,一个个顿时心中变得有底了。心里有了着落,行动自然也就不在茫然了。片刻功夫,近百名手持火铳的军士便聚集到了他的面前。尽管御林军将士并不认识魏渊,但从穿着上来判断,他们知道面前的将军级别应该不低。再加上皇太子紧紧待在他的身旁,因此对于魏渊的命令这些御林军倒是能严格的执行。
“听我命令!一起发射!朝天射击!”
如此奇怪的命令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些手拿火铳的将士们个个面面相觑,但当他们望向下达命令的人时,魏渊眼中那不可置疑的坚定顿时打消了这些兵卒的疑虑。短暂的准备过后,魏渊下达了下一道军令。
“点火!”
御林军的火铳依旧是老式火铳,点火之后引线闪着火星快速缩短。
“砰砰砰!”
上百杆火铳齐发,朝着天空喷出了一道道火蛇,硝烟瞬间在菜市口弥漫开来,刚刚还混乱不堪的场面随着震耳欲聋的枪声顿时安静了下来。魏渊抓住现场一片沉寂的时机,抽出腰间的佩剑高高举过头顶大声吼道:
“百姓们各归原位!再有投掷杂物、冲闯扰乱军队行进者,杀无赦!”
当狮子率领一千头绵羊时,就有了一千零一头狮子;当绵羊率领一千头狮子时,则就有了一千零一头绵羊。很明显,魏渊这头狮子不论在经验还是实力上都远远强于朱慈烺这头小绵羊。如此场面掌控起来,对于经历过多场沙场血拼的魏渊来说,实在是不在话下。原本已经瘫痪了的御林军队伍,很快便在魏渊的指挥下再次变成了组织有效的暴力机器。位于最外围的御林军竖起大盾,横剑向外,齐声高喊着“退!退!退!”
现场的百姓有不少人在嘈乱的局面内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魏渊的喊声有一些人听到了,再一看御林军竟然也拔剑相向。于是围堵在菜市口附近的百姓纷纷朝后退去,现场也终于再度恢复了秩序。
皇太子朱慈烺见众人退去,这才长长舒了口气。朝着魏渊感激的说道:
“今天多亏有将军你在,不然本宫真不知道会闹出多大的笑话来。”
魏渊看了看面前这位少年老成的皇太子,皇家宫廷礼仪的熏陶使得朱慈烺要比同龄人显得成熟许多。然而在这位皇太子的身上却少了股霸气、少了份帝王原本应该拥有的威严。
“殿下言重了。世事险恶,殿下还需多加小心才是。”
朱慈烺听魏渊说罢不由得一愣,他原本以为面前的将军会说出“末将分内之事”这种中规中矩的回答。可没想到对方竟是以一种长者的身份来提醒自己,凭借直觉,朱慈烺觉得魏渊此人很特别。
魏渊之所以会说出上述之言,其实也全是有感而发的肺腑之言。作为后世人,对这位未及弱冠之年的大明皇太子,其颠沛流离的命运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
李自成围攻北京之时,皇太子的生母周皇后在自杀前,将儿子送到了国丈周奎家中以期避祸,但这位贪生怕死的国丈大人却害怕外孙会给自己招来祸端,竟然将他直接出卖给了李自成。后来李自成大败于一片石之战,随军出征的朱慈烺至此下落不明。在那么一个乱世当中,从小养尊处优的皇太子一朝变成了阶下之囚,其遭遇可想而知。
面对着这位面容白皙的文弱少年,魏渊这才忽略身份说出了心中所想之言。
押解的队伍有了魏渊的压阵,一切就都变得有条不紊起来。朱慈烺也在这位与众不同的将军陪伴下,顺利的祭拜了太庙和社稷。尽管相处短暂,但魏渊身上散发出来的个人魅力却深深的吸引着年轻的皇太子。
第二天一大早,为了崇祯皇帝亲临的献俘仪式。整座紫禁城都变得异常忙碌起来。在午门的主门楼正中位置,小太监们正在忙着摆设御座,城楼的檐下都要张罗黄盖。自皇极门开始,横跨金水桥穿过午门,一直延伸到天安门,御道之上都铺设了大红的地毯,御道的两侧则是由锦衣卫和御林军组成的庄严仪仗队。
一向勤于国事的崇祯皇帝,这次也破天慌的取消了朝会。文武百官则直接前来午门参加盛大的献俘仪式,魏渊作为献俘武将也早早来到了午门城楼之上等候。
登上午门城楼参加献俘仪式的不是王公贵族就是朝廷四品以上的高官。而在这些人当中,魏渊无疑是最引人注目的。按照礼部的要求,他换上了昨天皇帝刚刚御赐的蟒袍。这件蟒袍系蓝色缎地,上面绣着金彩云龙和立水波纹,原本魏渊就生的高大英俊,再穿上这么一身亮蓝色的华丽蟒袍,午门之上的皇亲国戚与朝中大臣们无一不都对魏渊多看上几眼、窃窃议论上几句。
此刻的魏渊却没有心思去理会身边那些一个也不认识的人们,他一面耐着性子听司礼监的小太监讲解献俘仪式的具体流程,一面百无聊赖的注视着城门下穿着朝服、密密麻麻从四处八方陆续赶来的文武百官。
正当魏渊被小太监如同连珠炮似的讲解说的头晕眼花之时,身后有人说道:
“武平伯真是好雅兴啊!”
魏渊闻声转过身去,只见一位身穿大红色朝服的中年男子正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这位男子中等身材,浓眉大眼显得很是干练。他身穿的朝服上绣着锦鸡。
朝廷对于朝服之上所绣之物是有严格规定的,文官官服绣飞禽,武官官服绘走兽。品级不同,所绣的飞禽走兽自然也不尽相同。锦鸡,这正是二品文官在朝服上所绣之飞禽。
 “这位大人,请问您是?”
在一旁负责讲解的司礼监小太监认出了来人,他忙问安道:
“见过陈大人!”
那名中年男子朝着小太监摆了摆手,接着回答魏渊说:
“在下兵部尚书陈新甲是也。”
魏渊是兵部侍郎,一听原来是自己本部的顶头上司,赶忙躬身施礼道:
“原来是尚书大人,真是失敬失敬!”
 陈新甲赶忙还礼说:
“武平伯莫要多礼,你我同朝为官,又是兵部同僚。再这说,要论上阵杀敌替陛下分忧,老夫可比武平伯你差远了。”
“尚书大人过誉了。”
陈新甲说话间与魏渊并肩而立,一同眺望着午门外的景致,司礼监小太监见状便很识趣的退了下去。
沉默片刻,陈新甲开口问道:
“武平伯可知上次午门献俘是何时吗?”
“这个,下官不知。”
“那是崇祯九年,陛下也是在这个地方。俘虏是那个大名鼎鼎的闯王高迎祥,而充当武平伯你这个角色的,乃是陕西巡抚孙传庭。老夫再问一句,武平伯可知孙传庭现在何处?”
“...”
孙传庭现被关押在京师天牢之内,这个消息宇文腾启之前已经和魏渊提过了。绕了个圈,魏渊瞬间便听明白了陈新甲的意思。然而他却继续沉默,并没有表态。官场亦战场,在没有弄清楚对方的意图之前,静观其变是最好的战术。
陈新甲看了看魏渊的反应,接着说道:
“老夫听说汉代的霍去病以八百精骑大破匈奴单于,受封冠军侯时年纪不过十八。今日武平伯弱冠之年便封侯拜将,比之古人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
魏渊依旧保持着沉默,他的脸上挂着谦虚的笑意,以示对陈新甲的回应。他知道这位兵部尚书一定还有什么别的话要说。果不其然,见魏渊并不做声。陈新甲继续说:
“只可惜天妒英才啊!霍去病刚刚二十四岁就因触怒了武帝遭贬抑郁而终。”
说罢陈新甲压低了声音说道: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今朝中眼红魏将军受宠的大有人在,将军可要万事小心为上。”
这下魏渊的心里算是有底了,原来陈新甲是来给自己提醒的。
“多谢尚书大人点拨,下官一定会多加留心的。”
“将军不必谢我,如今我大明内忧外患,正是需要像魏将军这样的优秀将星来力挽狂澜。老夫身为兵部尚书,不过是在做分内之事罢了。如今朝中东林党与浙党都准备对将军下手了,将军可一定要当心!”
魏渊还想再对陈新甲感谢一番,可就在此时,午门上的小太监高声喊道:
“皇上驾到!”
自金水桥向午门处旌旗招展,崇祯皇帝乘坐着御撵在仪仗队的护送下朝着午门缓缓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