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道长于何处修仙啊?”
老道看了看眼前之人,杜绍兴高高的个子,五官端正,一身标准的武将装束,腰间的挂着表示千户身份的银制腰牌。
“无量天尊,贫道云游四海,只修道不修仙。杜将军若是想修仙的话,贫道倒是可以指点一二。”
杜绍兴闻言心中大惊,他心想这老道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姓氏呢?他又定睛仔细的看了看老道,之前的确是没见过此人啊!为了印证自己心中所想,杜绍兴故意说道:
“哈哈,道长说错了,我可不姓杜...”
没容得杜绍兴说完话,老道抬手直接打断了他。
“将军名叫杜绍兴,是王府护卫司千户,不会错的。”
这下杜绍兴是彻底傻眼了,他有些错愕的看了看四周的侍卫,那意思是在问是不是有人向老道透露了他的情况了。可四周的侍卫纷纷摇了摇头,他们一个个也都是一脸的惊讶。
“......”
“将军不要再耽搁时间了,晚了的话王爷可就要大难临头了。”
杜绍兴还没从刚刚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一听老道这话,当即打了个激灵。眼前这个老道却非等闲之辈,杜绍兴无意之间就已经开始屈从于他了。
“道长请稍后,我这就进去禀报。”
此刻唐王府内的大殿之上,朱聿镆正在为陆凯的下落而担忧不已,朱聿镆担忧陆凯,并不是因为陆凯的背叛,而是他担心如果陆凯知道了那个惊天秘密,那他这个唐王可就当不成了。
事情的起因皆在崇祯九年朝廷震惊的勤王事件上,崇祯九年,满清阿济格率领清兵入塞,一路连战连捷直逼京师,整个直隶府全面戒严。朱聿键求主心切,因此上书勤王,崇祯皇帝不许,但朱聿键竟然不顾皇帝的诏命,不顾“藩王不掌兵”的国规,执意率护军千人北上勤王。后来满清退兵,崇祯对朱聿键抗命一事大为震怒,着令锦衣卫即可将朱聿键关进了凤阳皇室监狱,并将其废为庶人。朱聿键之弟朱聿镆因此变故这才当上了唐王。
这是世人都知道的事情,但很可惜这并不是所有的真相。区区一个远亲的藩王,竟然敢置皇命和国规于不顾,私自用兵,在当时的世人看来,朱聿键不是疯了就是不想活了。可朱聿键不仅神志清醒,而且还有颗忧国忧民的心。他之所以做出令世人感到匪夷所思的行为,其中缘由朱聿镆是再清楚不过了。
原来在朱聿键请命勤王的奏疏上奏后不久,崇祯就派使者带着不许的指令来到了南阳宣旨。可宣旨当日碰巧朱聿键出城前往云岩寺上香,圣旨便由留守王府的朱聿镆代为接下了。朱聿镆在接旨的时候留了个心眼,他有意支走了在场所有太监宫女,独自一人聆听了圣谕。待到送走了宣旨太监之后,朱聿镆的心里冒出了一个大胆而邪恶的计划来。
他知道自己的兄长勤王心切,也知道违抗皇命国规将要承担的责任和下场。于是朱聿镆利用王府内的便利条件,悄悄仿造了份诏书出来,将“不许”改成了“许可”,连夜亲自赶往云岩寺送给了兄长。朱聿镆计划的很好,反正诏书只有他一个人看过,兄长朱聿键收到诏书之后一定会立刻带兵北上勤王,那王府的事还不都是他朱聿镆说了算了。等到兄长离开之后,找个机会毁了这封伪造的诏书,将真的诏书放回去,他便可以高枕无忧的等着兄长被废,自己接任唐王了。
朱聿镆天黑时分赶到云岩寺,顾不上休息他直接将诏书交到了兄长朱聿键手中。正当他们两兄弟在书房秘密商谈诏书上的内容之时,突然从里间屋传来了打碎瓷器的声响。朱聿镆警觉的向里看了看,只发现了一个人影,他连忙大喊:
“什么人!”
可身旁的朱聿键却一把拉住了朱聿镆,并示意他不要叫喊。朱聿键并没有告诉他屋内的是何人,只是安慰他说“没事的”。
后来朱聿镆经过多方打听才探得,当夜在兄长房中的正是被兄长看护的很紧的那个“私生子”,也就是说,假诏书的消息除了他们兄弟二人知道外,还被不应该知道的第三个人知道了。不仅如此,更令朱聿镆抓狂的是,在兄长带兵北上勤王之时,他几乎翻遍了整个王府,却唯独没有找到那份假诏书。后来朱聿镆派出的人打听到,诏书可能是被朱聿键放在云岩寺的居所内了,于是他又派人将云岩寺内搜了个底朝天,可依旧没有找到那份诏书,不仅是诏书,连朱聿键传说中的那个私生子也不见了。
在一种极为忧虑的心情下,朱聿镆战战兢兢的等到了兄长因违抗皇命被废为庶人的消息,他自己也成功的登上了唐王的宝座。可消失了的“私生子”和那封伪造了的诏书却成了朱聿镆心头永远挥之不去的心病,一想起此事来他就如芒刺背,惶惶不可终日。
这个秘密是否已经被陆凯知晓,朱聿镆不知道。但他知道的是,只要陆凯多活一天,那这个秘密就有多一份暴露的可能。因此无论如何,他都必须要将所有可能知情的人全部除掉。
就在朱聿镆的心头再度浮上这块阴云之时,杜绍兴前来禀报了老道的事。朱聿镆听罢之后将信将疑的问道:
“这老道真有你说的那么邪乎?”
“回王爷的话,千真万确,在场的侍卫都可以作证。”
朱聿镆瘫坐在玉座之上,闭上了眼睛问道:
“那老道说王府上空有煞气,还说要是处理不当本王将大难临头了?”
杜绍兴不敢答话,只是心有余悸的在一旁轻轻地“嗯”了一声以示回应。
朱聿镆过了半晌才懒洋洋的睁开眼睛说:
“传!”
不一会儿,身穿道袍的老者便走进了富丽堂皇的王府之内,进门的瞬间他真切的感受到了差距,原来天堂和地狱真的可以只有一墙之隔。当墙外的饥民卖儿卖女,吃树皮啃观音土以求活命的时候,墙内的人却在讨论着盆景摆在哪里才比较好看,屋内是挂颜真卿的字好还是王羲之的字妙。这就是残酷的事实,唐王朱聿镆一时心情的好坏要比成千上万灾民的命重要的多。不仅仅是南阳,这也是整个大明天下的真相。
出现在银安殿内的老道不跪不拜,轻捋拂尘缓缓的定睛打量着金碧辉煌的殿宇。杜绍兴赶忙在一旁小声的说道:
“道长,王爷在殿上坐着呢。”
老道微微点了下头,而后看了一眼杜绍兴淡淡的说:
“贫道知道,只是不知这么好的宫殿唐王殿下还能消受多久啊?”
老道此言一出,朱聿镆的脸色当即就阴沉了下来。
“放肆!今天你得把话给本王讲明白了,要是胆敢信口雌黄,看我不命人钳掉你的舌头!”
面对朱聿镆赤裸裸的威胁,那老道非但没有害怕,反而轻蔑一笑回答道:
“王爷莫急,贫道这个舌头给你留着便是。”
“哼!那本王且问你,你说的大难临头是怎么回事啊?”
老者抬眼看了看四周,那架势好像是在示意朱聿镆屏退左右。
“无妨,你只管说便是。”
来人身份不明,朱聿镆可不想冒着被人刺杀的危险与这老道单独相处。自从上次南阳之乱后,朱聿镆行事就变得极为小心谨慎起来。
“好,王爷既然问了,那贫道也就直言不讳了。从王府的煞气之相上判断,想必是这王府内有人对王爷你不忠了。而且此人位高权重,在王府内能量不小,不知贫道说的是也不是啊?”
“?!”
老道此言一出,不仅是朱聿镆,就连杜绍兴也跟着惊得说不出话来。
朱聿镆呆坐了半晌才缓过神来,忙命殿内的小太监赐座看茶,他的态度也一下子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道长能否在说的清楚些?”
老道显得依旧从容淡定,他端起了茶杯轻轻抿了口,接着说:
“人多嘴杂,不便泄露天机。”
朱聿镆马上对手下的太监宫女们喊道: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速速退下!”
很快殿内便只剩下了朱聿镆、杜绍兴和老道三人。原本杜绍兴也是想离开的,但又被朱聿镆给喊了回来。信服归信服,朱聿镆还是不敢和这个很不简单的老道单独相处。老道倒是对杜绍兴的留下显得并不在意。
“既然王爷诚心来问,那贫道就简单说上一说。王爷如今有内外两个劫难,内在的劫难出在那个对王爷不忠的人身上,外在的劫难则是朝廷的钦差魏渊。”
“魏渊?”
朱聿镆满脑子都是陆凯的事,此刻他最为担心的就是陆凯知道了那个惊天秘密之后会对自己不利。老道突然提起了魏渊的名字,着实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魏渊?他也是本王的劫难?”
老道微微颔首,笑着说道:
“王爷难道不记得上任唐王,你的兄长是为何丢的王位了吗?”
藩王不掌兵!虽然朱聿镆顾虑过此事,但他不相信魏渊会找自己的麻烦,毕竟魏渊出自唐王府,如今两人又是井水不犯河水,魏渊为何要来寻他的晦气呢?
“这...”
老道一眼就瞧出了朱聿镆的困惑,他紧跟着说:
“王爷你私自截留参军皇家勇卫营的宗室子弟,这可是犯了朝廷大忌的。纵使魏渊他想要保你,朝堂之上难免会有人非议,因此魏渊为了自己的前程仕途,是一定会找王爷您的麻烦的。”
对啊!如今这世道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魏渊出自唐王府不假,但如今的魏渊还有什么理由再去给他朱聿镆遮风挡雨呢?一想到这,唐王顿时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