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四年的春节在一派拨不开的愁云中如期而至,辽东岌岌可危的局势与关内横行肆虐的天灾,使得北京城相较于往年的春节萧条了许多。成千上万的饥民聚集在京城周边的通县、大兴等地,每天都有人冻饿而死,尽管朝廷也一直在发放赈济粮,可稀如水的米粥显然起不了多大作用。
饥民如此,寻常百姓也好不到哪去。中原饥荒导致粮食价格翻了一翻,不少人家只能勒紧裤腰带过这个年了。不仅是百姓,连在京的官员们也感叹过年犹如过关。由于财政紧张,户部已经拖欠了京官们足足八个月的俸禄,原本京官们还都指望着过年朝廷能够发些救命钱,可没想到现银仅仅发放了五十吊钱,其余的俸禄统统用苏木、胡椒之类的香料代替了!
苏木、胡椒此类香料乃是西洋的藩属之国进贡的贡品,这些东西虽说价值不菲,可一不能吃,二不能用,赶上灾年拿出去卖根本就没人理睬。官员拿到这些东西替代俸禄,一个个也都只好在背地里骂娘了。
紫禁城里的崇祯皇帝也不好过,他日复一日的盼着魏渊能够速速带兵前往辽东增援洪承畴,可魏渊却一封奏疏又一封奏疏的请求暂缓出兵的时间。掰着指头数日子的崇祯有时真恨不能下一道圣旨直接罢黜了魏渊,可转念又一想,魏渊希望得到时间也是从大局出发考虑。
崇祯心烦意乱的打住了毫无头绪的思考,向身旁的王承恩问道:
“魏渊是何时动身离开洛阳的?”
站在龙书案旁的王承恩赶忙躬身,态度极为恭敬的回答说:
“回主子万岁爷,兵部的奏疏上说魏渊是正月初一从洛阳率军进京的。”
崇祯所有所思的轻声道:
“算算日子,也差不多快到了吧。”
“曹化淳信里说,正月十六前一准儿能够进京。”
“嗯...”
崇祯轻轻“嗯”了一句后便不再多说些什么,作为至高无上的天子,他绝不会在臣子面前表现出一丝的惊慌失措来。
“铛、铛、铛...”
大殿角落处的西洋钟有规律的响了五声,清脆的声响在空荡荡的大殿内显得甚是响亮。王承恩王承恩在一旁小心的劝说道:
“主子,卯时了。您一整宿都没合眼了,待会百官还要早朝,主子您休息片刻吧。”
崇祯有些乏力的摆摆手。
“没时间了,一会儿朕还要先召内阁议事。”
听了崇祯的话,王承恩也不再多说些什么了,他赶忙招呼小太监们去准备皇上洗漱的用具。这时崇祯冷不丁的说了句:
“如果魏渊进了城,朕要第一时间在平台召见他。”
“奴婢明白。”
尽管太阳还在漆黑一片的黑夜下不肯露头,可紫禁城忙碌的一天已然开始了。
黎明时分,崇祯期盼许久,增援辽东的军队终于抵达了京郊蓟县。然而第一支抵达蓟县的却不是魏渊的皇家勇卫营,而是武安国率领的原武平卫官军。
武安国麾下共计7500人,这7500人中只有不到500的骑兵,其余绝大多数都为步兵。其中4500人是武平卫官军,4500人当中有在伏牛山时就追随魏渊左右的元老级部下,有作风强悍、战斗力顽强,魏渊南阳当团练总兵时收入帐下的毛葫芦矿兵,还有从武平卫官军中优中选优挑出的精锐之士,可以说这4500人是魏渊手中绝对的王牌之师。
这支军队中每个将士都经历过战场上的生死较量,从奇袭玛瑙山到生擒罗汝才,一场场硬仗使得4500名训练有素的士兵快速的成长了起来。他们一个个身穿着崭新的大红鸳鸯战袍,得益于黄轩的生财有道,新式火器‘飞火’成了人手一把的必备武器,而且这些火器的前端也统统加上了刺刀。原来魏渊在皇家勇卫营中开始推广带刺刀的火器之后,也紧急修书一封送给了黄轩,让他不惜一切代价赶快将刺刀这项技术推广起来。
除此之外朴刀、长枪、弓箭这些传统兵器也是一件不少。在魏渊现代化军事训练的历练下,负重行军对于这些老兵们来说已经成了家常便饭。这4500名经受过战火考验的将士,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杀气,不少人右肩上佩戴的红色金鹰标识更是突显他们在军中的地位。
余下的3000人则是司川率领的亳州警备武装力量,不同于武平卫官军,这些将士虽说看起来也是个个精神抖擞很是干练,可周身上下却总让人觉得少了那么一股子狠劲儿。他们在穿着上也也异于武平卫将士身穿的红色鸳鸯战袍,3000人的武装力量穿的是由魏渊亲自设计的新式军服。铁质的银色头盔用来保护头部和脖颈等要害部位,周身上下则是类似于现代军装的布制轻衣,仅在胸部位置外罩着质地坚硬的皮铠甲,腿部则统一使用绑腿,他们的武器也是清一色配有刺刀的新式火枪‘飞火’。
黄轩本人也随着这支部队一同进入了京城,作为魏渊集团的大管家,黄轩亲自押送着魏渊手中的王牌武器——28辆装载着新式加农炮的马车,这可是魏渊深以为傲的火炮营,武平-亳州战役中这支火炮营可是立下了头功。
黄轩深知此次远赴辽东,魏渊已经投上了所有的赌注,此战的胜负对于魏渊而言将直接决定着生死存亡,因此他亲自前来,就是为的全力做好后勤保障工作,确保三军将士吃饱穿暖,奋勇杀敌。
明代对于地方军进京有着极严的规定,除非得到皇帝的圣谕特许,否则任何队伍不得行进至北京城方圆五里以内。因此武安国只带着司川、张大强、秦牧阳等人以及十余名亲兵前往兵部报道。
张大强身穿纹山甲,倒是很有些大将军的风范。此刻这位警备武装力量副首领正骑在马背上,单手插着腰,抬头仰视着永定门高大的城墙,感叹道:
“啧啧啧,这京城就是她娘的不一样,俺大强这辈子还从没见过这么高的城墙呢!”
司川压低声音说:
“大强,这里是京城,到处都是锦衣卫和东厂的人,说话要注意些。”
在一旁的秦牧沉默不语,他的眼神冷冷的注视着四周,警惕观察着可能潜在的敌人。
听了司川的话,张大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回答道:
“怕什么!锦衣卫东厂多什么东西?看看这是啥?”
说着张大强伸出了一只拳头来,自问自答的说:
“沙包大的拳头!哪个敢跟我大强扎刺,看我不好好赏他几拳!”
司川虽是警卫武装力量的名义首领,可一直拿老资格的张大强没有多少办法。张大强那可是早在秋平乡时就追随魏渊左右的铁杆下属,当年在伏牛山那也是做过山大王的主,再加上张大强脾气火爆,雷厉风行,因此更多的时候警卫武装力量的首领更像是张大强,而不是沉默寡言的司川。
听了张大强的回答,司川无奈的笑了笑,刚想再说点什么。这时一旁的武安国发话了,只听这位武平卫代指挥使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大强休要再胡言乱语了,天下脚下,一切都要小心才是。”
张大强在军中就怕两个人,一个不用说自然是武平伯魏渊,魏渊过去是他的三爷,现在是他的将军,张大强怕魏渊那是很正常的事。另一个张大强怕的人则就是这个武安国,武安国之前负责军容军纪,要求便甚是严格。再加上他不苟言笑,更是多了几分威严的气氛。不知为何,张大强就是触他的霉头,听了武安国的话,张大强小声嘟囔着说:
“是是是,祸从口出,俺大强不说了还不行嘛。”
张大强刚刚说完,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也就是武将军能制得住你这个大强啊!”
在城门处的武安国一行人听声音纷纷回头瞧看,张大强一眼就认出了端坐在马上,一路风尘赶回京师的魏渊。
“三爷!哎呦俺的三爷哎!俺大强可算是又看着您啦!”
说罢他不由分说的翻身下马,跪在魏渊的马前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武安国等人见到魏渊也纷纷下马行礼。张大强由于其和魏渊的关系,磕头行礼倒也不可厚非,毕竟魏渊也算的上他半个主子了。而武安国等人则属于魏渊的下属,因此他们几个人很是恭敬的来到魏渊的马前拱手拜见。
“武安国见过将军!”
“武大哥无需多礼。”
说着魏渊翻身下马,同许久不见的好战友好兄弟聚到了一起。
司川曾经做过魏渊的贴身警卫队长,在魏渊面前习惯性的接过马鞭,很是恭顺的站到了一旁。秦牧阳则少有机会离顶头上司如此之近,见魏渊望向自己,秦牧阳立刻单膝跪地行礼道:
“卑职秦牧阳拜见将军大人!”
对于秦牧阳的过分拘谨,魏渊倒也并不太在意。如今他身居高位,必要的威严是不可少的,因此魏渊心里也清楚,自己是不可能再像从前在武平卫当指挥使时那般随意了。
魏渊对秦牧阳微微点点头,说:
“起来吧,无需多礼。”
守城的官兵早就得到了消息,武平伯魏渊即将回京。城门处这些个身披铠甲的将军统统向一人拜见行礼,看着架势也知道是魏渊来了。于是守城的官兵不敢怠慢,立刻驱散了城门处拥堵的人群,好让魏渊等人顺利进城。
按照朝廷礼制,二品及二品以上的大员进京,那是要封道净街的。可魏渊此番回京身上可是带着紧急军务的,因此也就顾不上太多的礼节了。
策马扬鞭,魏渊带着手下同武安国等人汇合起来,快速的穿过永定门,直奔兵部衙门而去。他们这一行人刚刚进城,锦衣卫便得到了消息,立刻跑去向内廷汇报了。
魏渊等人刚刚赶到兵部衙门,只见早有司礼监的太监已经在兵部衙门门外候着了。见魏渊来了,那太监清了清嗓子喊道:
“有上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