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信观察的不是别处,正是魏藻德手下管家和轿夫们休息的院落。可沈炼举着“千里眼”盯了半天,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正当他想再问赵信时,赵信也放下了“千里眼”。
沈炼见赵信面色凝重,忙问道:
“你看什么呢?有什么发现?”
赵信稍稍有些迟疑,而后回答说:
“那院子里好像有我认识的人。”
“你认识的人?怎么回事?”
赵信摇摇头。
“事情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明白的,具体情况我得问问宇文公子。”
“宇文公子?”
沈炼真是越听越糊涂了,见赵信满腹心事,他也不便再多问些什么了。突然赵信反问道:
“沈大哥,你是怎么知道魏藻德会来此地的。”
“这个可就说来话长了,此处不宜久留,咱们先下去吧,边走边说。”
从高塔上下来的过程中,沈炼讲述了一个他在锦衣卫时发生的故事。
原来早在三年之前,当时满洲多尔衮入关劫掠,大批的难民涌入北京,城内人心惶惶,治安更是异常混乱。
那起离奇的案件就发生在此时,堂堂大明帝国的首都,竟然在短短几天内发生了近百名幼童被拐事件。然而负责城内治安的五城兵马司对此束手无策,京师百姓怨声载道。
消息传至朝廷,天子震怒,崇祯皇帝责令锦衣卫北镇抚司限期破案。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亲自督阵,整个北镇抚司倾巢而出,终于在七天之后破获此案。
沈炼记得那是个大雪纷飞的深夜,北镇抚司大堂之内除了羁押的五名嫌犯外,还有被解救出的近百名孩童。骆养性亲临北镇抚司,准备连夜突审此案,而就在此时,离奇的事情发生了。
那天正值沈炼在北镇抚司当班,大雪之中来了一位特殊的访客。那人三十多的容貌,见沈炼拦住自己便不阴不阳的说道:
“叫骆养性出来见我。”
闻言沈炼吃惊不小,在北镇抚司衙门里指名点姓的要见指挥使骆养性,看来此人来头不小。沈炼深知京城官场水深,既然说话敢如此托大,那必然是有两把刷子的。
那人说完话后将一把扇子交到沈炼手上。
“拿着这个去跟他说。”
沈炼不敢怠慢,立刻前去大堂禀报。骆养性见到那扇子后竟然小跑着离开了大堂,后来那神秘人同骆养性说了些什么沈炼并不清楚。
但奇怪的是,抓来的五名嫌犯当夜均被释放,而参与此案的北镇抚司番子则在短期内通通被调离了京城,最后北镇抚司找来了几个替罪羊,屈打成招结案了事,反正被拐的孩子绝大多数都被找回,也算是对上有个交代了。
沈炼讲到此处稍稍停顿了一下,他看了看赵信问道:
“你知道那些嫌犯有什么特点吗?”
“什么特点…”
突然间一个可怕的想法闪过赵信的脑海。
“不会是和那莲花印记有关吧。”
沈炼重重的点了下头。
“不错,就是和那莲花印记有关。那天正好是我当班,羁押那些人是,我注意到每个人的胸前都有一个莲花的印记。和那日服毒自尽的人一模一样。”
“莲花印记,那又代表什么呢?”
“我当时也没多想这件事,直到后来有一次偶然同京营的前辈喝酒闲聊,那前辈年近半百,喝了些酒之后话就开始多了起来。大概是二十年前左右,他曾经参加过平定山东白莲教民变的战役,你猜他喝多之后跟我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总不会是白莲教的人真的会法术吧。”
赵信从小就听说白莲教徒精通道法,能够撒豆成兵,日行千里。
“那倒没有,他告诉我白莲教徒都极端虔诚,他们会通过在身上纹绣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信仰。”
“什么?他们不会是在胸前纹莲花吧。”
“不错,他们正是在胸前纹绣莲花。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便多留了个心眼,开始寻找关于莲花印记的蛛丝马迹,后来渐渐我发现了这个地方,那些信奉白莲教的人将西什库作为了他们在京城的落脚之处,他们多隐匿于此。可由于之前的案子太过离奇,因为我并未将此事上报。”
“所以那晚你发现那具死尸身上的印记后便知道要来这里了。”
“不错,如果是白莲教的话,一定会来西什库的。”
赵信思索着沈炼方才的话,如果真的是白莲教的话,那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个人难道也是白莲教徒不成?
沈炼看出了赵信有心事,便问道:
“怎么了?是不是又想到了什么?”
“嗯,是有一些事情,但我现在还不好确定。不说这个了,还是想想眼下咱们怎么做吧,魏藻德来到这里,是不是说明他也是白莲教徒呢?”
沈炼冷笑一声道:
“他是不是白莲教徒不好说,但狐狸尾巴总算是被我们抓到了。”
待到日暮西山,夜色将临。魏藻德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小院,趁着朦胧的夜色乘轿匆匆离去。
通常情况下,魏藻德乘坐小轿时总是会从后门悄悄回府,这一次也不例外。可当后门刚刚开启,他正准备进院时,赵信突然从旁边跟了上来。
“大人请留步!”
魏藻德稍稍放缓了一下脚步,但并没有停下。堂堂大明帝国的内阁首辅,自然不用去理会一个毛头小子的话,管家和几名轿夫已经围了上来,准备轰走这个不知好歹的愣头青。
“首辅大人,我乃安东侯魏渊家的下人,有要事向大人奏禀。”
魏藻德听罢一愣,安东侯魏渊,他的人来找我做甚。尽管在斗倒周延儒的时候两人曾短暂的有过合作,但身为东林党的魏藻德打心眼里瞧不上武官出身的魏渊,这一次他更是联合洪承畴准备将陈新甲、魏渊等非东林派彻底肃清出朝廷。
这时候他的下人来找我,想必没什么好事,我还是不见的好。拿定主意,魏藻德理都不理赵信,径直朝院内走去。赵信见魏藻德不理自己,大声喊到:
“大人今日是去了西什库吧。”
什么?!魏藻德顿时心头一惊,他停下脚步,转过头来有些不知所措的盯着面前的少年。不只是他,包括管家和轿夫都显得大吃一惊。
赵信见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嬉皮笑脸的推开拦在自己面前的管家等人,迈步来到了魏藻德的近前。
“小人真的是有要事向大人您禀报,还望大人您能容我说句话。”
魏藻德看了看赵信,又看了一眼管家等人,板着脸道:
“有什么话你快说吧。”
赵信满脸是笑的看了看四周说:
“此处说话,只怕不是首辅大人的待客之道吧。”
魏藻德铁青这脸,“哼”了一声拂袖进了院门,赵信也不客气,背着手,哼着曲紧随其后。
书房之内,魏藻德遣退下人,语气不快的对赵信说:
“这下你可以说了吧。”
赵信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了下来,品了口茶道:
“小人知道大人您公务繁忙,那我就开门见山了,还望大人能让那些御史言官别再盯着我家侯爷不放了。还有就是在天子面前,大人还需为我家侯爷多多美言才是。”
“什么!”
魏藻德气的胡子都歪了,他一拍桌子道:
“真是胡闹!朝廷大事,岂容你如此妄加议论!放肆!真是放肆至极!”
赵信见魏藻德暴跳如雷,倒是也不着急,待到魏藻德发完怒,他语气平淡的说:
“西什库可真是个好地方,没想到大人您也喜欢金屋藏娇啊!”
“你!”
魏藻德一时语塞,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赵信慢条斯理的继续道:
“大人您若是不答应也无妨,只可惜那玉淑姑娘了。”
一听到玉淑的事,魏藻德顿时变得六神无主起来。
“你、你要干什么!我告诉你,玉淑要是有什么事,我、我、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魏藻德毕竟是文人出身,赵信的这一套市井流氓的行为他可从未见过,更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看着方寸大乱的魏藻德,赵信不由得心生鄙夷,这些文人动动嘴皮子,耍耍笔杆子,在背地里搞些所谓的政治权数可能会显得高深莫测,但当抛开那些职权地位,他们什么都不是,还是师傅魏渊那样的才是真男人。
赵信冷笑道:
“我劝大人您还是好好考虑一下现在的状况比较好,这件事我可不是跟您商量,而是告知你。”
“你!”
此刻的魏藻德全没了方才的气度,用手指着赵信却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哦,对了。忘了告诉大人您了。咳咳!”
赵信有意咳嗽一下,稍作停顿,只见魏藻德立刻紧张的关注着他。
“这次奉命跟我一起来通知大人您的还有一人,他原来好像在锦衣卫什么北镇抚司当差,现在他就在西什库那边等我的消息呢。大人您看怎么办好呢?”
一听到锦衣卫北镇抚司,魏藻德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一想到他心爱的玉淑可能将要遭受酷刑,魏藻德脱口而出:
“好商量!凡事好商量!你们可千万不要为难玉淑!”
魏藻德嘴上虽然说得好像是很关心玉淑,但其实他更在乎的是自己的仕途。要是自己在外保养小妾的消息走漏了出去,只怕他的官途也就到此为止了。不仅如此,若对方真是北镇抚司出身的锦衣卫,说不定还会被他们翻出更大的秘密来。
“这么说,大人您是答应了?”
“答应!我全都答应!你们就不要再纠缠老夫了!”
赵信转了转眼珠,说道:
“好!明人不做暗事,大人您若是答应,我保证此事就此打住。只不过。。。”
魏藻德一听到不过这个词语,顿时脑袋都大了,他近乎哀叹的说道:
“你还要怎么样!”
“呵呵,倒也没什么。只希望大人您能够现在就通知那些御史言官们,让他们就此打出,另外皇帝那也必须要有个说法。”
“这!”
“从今晚开始我就先暂住在大人您这里了,什么时候事情办完,什么时候我再离开。当然了,在这期间,我的弟兄们肯定会好好保护好大人口中的‘玉淑’的,为了更好的保障安全,西什库那里肯定是不能住的。”
说着赵信一副无赖样子笑嘻嘻的看着魏藻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