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人启事一打开,宋家的男家丁脸色陡然一变,继而又打量了几眼洛云蕖,半信半疑间,整个人已从门后走出来鞠躬作揖:“是小的花了眼,没认出来,快请随我来。”
洛云蕖刚走进去,他便关了门,先带她去前院找了管家:“这位是咱们宋家的尤管家。”
尤管家,名尤世昌,他年逾五十,身形修长,穿的一件褐色长袍,衣料是上好的锦缎做成,下巴一撮花白小胡子修剪的整整齐齐,一双眼睛流露出多年管家的精明干练,任谁一看,都觉得此人是个精明的角儿。
尤世昌颔首点头,看着洛云蕖吩咐家丁:“万福呐,如今已经亥时三刻了,夫人们这个时间大概已经歇息,你叫碧涵来,先带这位小姐去洗漱收拾一番,我去请大夫人和二夫人到花厅。”
洛云蕖却说道:“尤管家,我身有伤,沐浴更衣这些就先免了吧,眼下我肚子饿了,可否叫人盛一碗粥给我?”
尤管家微微惊讶,眼前这小女孩胆子倒是挺大,原本想让碧涵将洛云蕖带下去趁着沐浴更衣查验一番,却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竟制止了他这么做:“这是我们这里的规矩。”
“规矩为规矩,但也该通些人情道理,饿坏了我,恐怕待会儿夫人们问话我就说不出什么了。”
尤管家被她一说有点难堪,但还是答应了:“万福,通知小厨房做些清淡的饮食给这位小姐,对了,您怎么称呼?”
“洛云蕖,云上一朵莲。”
洛云蕖在二等女使碧涵的带领下穿过前院的外仪门,又走过一道垂花门,顺着抄手游廊弯弯绕绕之后,又向左走过一道小角门,到了一处院子里。
不规则形状的水塘上片片莲叶点点粉荷随风摇曳,左边还有一座题为“望荷”的飞檐小亭,两人走过一道三曲桥,前面不远处有一宽敞屋子,海棠棱角式的十二格扇已被丫鬟们打开了四扇,外面挂着一对小型的芙蓉彩穗灯,里面灯光融融,透着暖色,碧涵停下对洛云蕖道:“洛小姐,花厅到了。”
厅里,最为显眼的是上方挂着那只琉璃七彩羊角灯,上面有无数颗琉璃彩珠,在光影里流光溢彩,从中可见宋家实力。
厅前主位一张八仙桌两张太师椅,后方有一长条案,中放置着一青铜小方鼎,左右两侧各有一方几,左几放置一面镜子,意为平静,右面放置一松柏青瓷花瓶,意为平安。长条案后墙中悬一匾额“尚古厅”,下挂一长形字画,两只仙鹤在树下引颈高鸣,还有一副对联,上联:“天地无私花草香”,下联:“云山鹤侣松柏青”。
前左右各有带海棠花纹椅帔圈椅4把,每两把椅中间设有一把带红色桌帷的方桌。
正打量间,碧涵却将她引到左侧隔断之后,中有一嵌大理石六方桌,旁有圆足六方凳六把,左旁有一几,几上设炉瓶三事,焚着荼芜香。
六方桌上已摆好了一碗八宝豆粥,一笼包子,一碟酱瓜,一盘八珍糕,一碗鸡丝汤。
“洛小姐,您要的清淡晚膳已经备好了,还请慢慢享用,夫人们待会儿方到。”碧涵说道。
洛云蕖微微点头,入了座,浅尝一口豆粥,虽然其味清淡,但唇齿间都是八宝豆香,想起来自己上次吃还是两年前,不禁心下感慨:昨日尚在地狱,今晚又至天堂了。
但她并不敢多吃,一来自己饥饿数天,不宜多食,二来也谨记母亲平日里的教导,无论去哪里都要遵守基本的礼仪,免得被他人私底下耻笑。
刚喝了一口香味扑鼻的鸡丝汤,碧涵就小声道:“二夫人来了。”
洛云蕖自然的起身,走到正厅来,二夫人祝氏也在贴身女使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我来早了吗?”她脸有不悦,“姐姐向来性子慢,如今官人要找的人找到了,她也这么不紧不慢,摆明了是不给官人面子。”
她自说自话的一屁股坐在了左侧的圈椅上,一旁的丫鬟已经给她沏了一杯龙井茶。
“大晚上的喝什么茶?你是要我睡不着吗?”祝氏瞪了一眼那受惊的丫鬟。
洛云蕖则站在她对面,静静的打量她。
牡丹髻下一对连娟细长的弯眉,印堂中为红色梅花钿,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微张的薄唇色泽艳丽,藕绿色裹胸外是玫粉色的褙子,下着淡紫色百叠裙,腰间正中佩戴一副藕绿色的玉环绶,用“千娇百媚”来形容她也不为过。
不过听她说的话,要么是她本人性格率直,要么就是深得男人宠爱,按理说来,家中妾室身世必定较低,性子不可能这般无所顾虑,还颇有挑衅的意味儿,这么看来定是娇宠无疑。
再者,她在自己面前如此,也应该是借题发挥,间接告诉自己她在家中地位不低。
“二夫人好,我是洛云蕖。”不等祝氏问话,洛云蕖微微俯身行礼。
祝氏起身扶住了洛云蕖:“虽然样貌丑陋了些,倒是个知礼的好孩子。甭拜我了,待会儿大夫人来了,你可要好好拜她,免得惹她不快,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洛云蕖面露惊色,让祝氏有一种快意,拉着她的手继续说道:“那女人心胸窄的很。”
碧涵在旁咳嗽了一声:“二夫人,隔墙有耳,老爷若知道你这般唆使刚进门的孩子会怎么想你?”
祝氏嘴也快,立刻回应:“你瞧瞧这孩子浑身没一处好皮肤,我叫她小心有什么错?难不成旧伤添新伤?你一个二等女使多什么嘴?云钗,给我掌她的嘴!”
云钗应该是她的贴身女使,话毕,云钗便颇有气势的走到碧涵面前,抡圆了胳膊,要狠狠的给碧涵一巴掌。
“是谁大晚上的在里面聒噪?”门外,突然响起一声中气十足的呵斥,让屋里的人皆是一愣。
喊话的是一位面带厉色的嬷嬷,她盯着祝氏,祝氏不甘心的闭了嘴,只翻了翻白眼。
“祝氏,那位子是你能坐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