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是做了婆婆的人,若让儿媳妇帮忙寻个女夫子教育掌家之事,那她下半辈子在京城还如何能抬起头来。
她颤着唇:“阿月,你是不是因婆母昨日没有惩罚柳醉微而怀恨在心,你怎能说出给婆母请夫子这种话。”
她说完这句话便踉跄后退几步,跌坐在椅子上的一刻,两行清泪顺流而下。
她陆执月不是会装可怜吗?
既然如此,那便让众人看看,她又是怎么把婆母逼可怜的。
“我确实没有别的意思。”陆执月低声,“只是因祖母与父亲都承认母亲您治家无方,我想帮帮婆母您。”
“那夫子我用过,感觉甚是不错,否则也不会同婆母推荐。”
“她教了我多年,我母亲也曾请教过夫子不少问题,所以学士府从没出过任何问题,婆母,我没有恶意。”
女子捏着帕子,分明已委屈到了极致,可还小声分辨。
霍听风侧首看她,眼眸中笑意忽而慵懒了几分。
也不是很蠢笨,还知道怎么反击最戳人心。
只可惜,李氏这种人。
他摇摇头,便见老夫人同安泊侯神色都颇为隐晦。
似当真在思索后宅中事一般。
李氏欲哭无泪,却不想霍听风忽而道:“请夫子,的确不妥。”
分明是替她说话,可李氏却后背瞬凉。
“我李姨娘都这么大岁数了,你们嫌不嫌丢人?”
他视线扫过李氏众人:“再学,又能学到何处去?莫不如直接捡个现成的。”
他扬眉看向陆执月:“这可是陆学士府,书香门第出来的女儿,怎么?学士府的门槛都不足以给侯府管家了?”
话音落下,老夫人和安泊侯瞬间眼眸瞥向陆执月。
霍听风虽然混账,可这话还挺有道理。
老夫人也被今日这场景缠得烦了。
从昨日开始,便因李氏偏心而让她在这些旁支面前丢了面子,今日竟又胡搅蛮缠这么久。
她不等李氏说话,支着额头道:“燕大娘子掌管全家这些年,确实子女各个有出息。”
学士府长子陆宴,二十五岁便已成五品武略将军,次子陆庭同霍择云同在翰林院,比他还小一岁,可品级却高了半阶。
长女陆月年如今是晋南伯府的世子夫人。
幼子陆启刚入书院,却也年年拔得头筹。
最重要的,人家陆学士府的大娘子燕绮云,有手段有能力,这些年来从未曾听过陆长渊有什么花花肠子。
就连这几个孩子,也都是夫妇二人生的。
三子两女,谁不羡慕。
再看看李氏呢?
从前她儿也并非没有过别的儿子,可不是在腹中流产,就是出生夭折。
老夫人看着李氏的目光瞬间冰冷。
李氏心脏猛地一跳:“婆母……”
她这是什么意思!
老夫人缓缓道:“这个家,让你掌管了十年,确实乌烟瘴气。”
李氏同霍择云同时心惊肉跳。
霍择云似乎也明白过来,他今日提出这无礼的要求,让他们母子再后宅之中面临着什么。
“祖母,母亲虽略有纰漏,可也并非一点好处也没有啊,我两个姨娘不是还生了两个妹妹吗!那都是我母亲主动给父亲纳的妾室啊。”
老夫人猛一拍桌子:“就是因为你母亲总给你父亲纳妾,所以你才如此目无法纪!”
“行了,我看这个家再给李若芙管下去就要散。”
“燕大娘子生的女儿总不会差,一会你便将府中各处对牌钥匙都拿给陆氏,既然管不明白,那便好好休息一阵。”
李氏声嘶力竭:“婆母!”
“她才十几岁,能管明白什么?”身为得利者,一直不愿开口的霍择云,听见自己利益动摇时,终忍不住看向陆执月。
“我看懂了,什么请夫子,你从一开始便已打定主意,想将我母亲的掌家权抢走了是不是?”
哦?
还不算太笨。
“行了!”老夫人不耐烦,张口堵回李氏的话,“陆氏,你怎么想?”
陆执月眼眸微垂,狡黠从羽睫下一闪而过,胸口微微有些起伏。
她早已擦干方才眼泪,可言语间似还有些不放心自己:“孙媳妇从前在家之时倒是陪母亲管过一阵,可祖母,陆学士府人口简单,我不知能不能管好侯府。”
言外之意,怕有人不听话。
老夫人沉声:“有祖母在,你怕什么。”
她最怕麻烦,所以这些年才会纵着李氏将后宅管成这样。
可今日从霍择云这边才看出,倘这个家以后再给李氏管,就完了!
她目光威仪:“你祖母我虽只剩一把老骨头,可震慑底下这些下人还是可以的,你只管将钥匙接过去,谁敢不从,让他们来同老身说话!”
她一直等的就是老夫人这句话。
陆执月欣喜,立刻跪在地上:“那孙媳,便恭敬不如从命,只是有一点,孙媳毕竟年轻,只怕掌家不好,即便拿了家权,也希望能时时来询祖母。”
她抬眸,目光之中尽是崇拜与虔诚:“孙媳在闺中时便听母亲说祖母治家有方,如今有这个机会,请祖母不吝赐教。”
这才是大家风范!
老夫人被这顿马屁拍得浑身舒畅。
这些年来,李氏可曾说过一次这样的体己话?
瞬间,昨天被陆执月闹出来的不快冲淡许多,立刻让身边的黄嬷嬷将人给扶起来:“你这孩子,尽会哄我这老婆子。”
陆执月十分认真:“真的。”
老夫人眉开眼笑。
再转头,便是换了副面孔。
“李氏,你现在便让人取来,所有都取来,给陆氏。”
李氏苦苦挣扎:“母亲,您再给儿媳一次机会,儿媳定能好好管。”
儿媳刚进家门第二天,她的掌家权便被婆母夺走,给了儿媳妇。
传出去,她这张脸往哪搁?
老夫人却是下定决心:“你若不拿,便回娘家去。”
李氏震惊,可话已至此,她终究将所有的委屈都咽进肚子。
更何况,同她同床共枕多年的侯爷,竟还一脸“母亲说得对”的神色!
这就是她的丈夫?
李氏几乎晕厥,勉强抓着霍择云的手才不至于倒下。
好,好。
她纵横侯府二十年,竟然让一个小妮子给拿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