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会?我分明用鸣镝裹着信。”宋千逢疑惑抬眸,同他对视。
徐锲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
宋千逢继续道:“那你是何时知晓我身份的?”
徐锲回道:“你在扶州生病的时候。”
宋千逢惊然,自己还以为藏得很好,竟然那么早便被看破了,那他为何看破不说破。
她背过身去装作赏花,袖下的手指微微蜷缩,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徐锲。
算是她害死的徐家满门,他定然是恨她的,要不然也做不出掘坟的事,想来他看破不说破也是因为不知如何面对她。
但莫名觉得他似乎没有恨,仔细想想,这些时日他处处照顾,甚至现在还孤身追到南川来,当真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或许是在报答她的养育之恩?
蓦然,背后一热,有两条手臂交叉着环住自己的肩膀,被人紧紧圈在怀里,身子紧贴着的身躯温热。
徐锲从背后抱住宋千逢,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里蹭了蹭,她不愿相认,想要离开,他只能用这样的方式留住她。
“我很想你。”嗓音闷闷的,有些喑哑。
且说他卑鄙罢,对于她,只要有用,再卑鄙又如何。
宋千逢身子微僵,熟悉的感觉袭来,徐锲小时候就总喜欢这样从背后突然抱着她。
他没有她高的时候,他便趁她弯腰又或坐着的时候抱住她。
后来,他同她一样高时,站着便能抱住她。
臭小子窜得快,不过两年便长得比她高,总是从背后抱着她,也是这般说话同她撒娇。
如今她全然被他圈在怀中,都长这么大了,竟还学着小时候无赖撒娇那套。
宋千逢漠然开口:“松手。”
徐锲闻言一愣,从宋千逢颈窝里抬起头来,歪着头盯着她的侧脸,灼热的目光中藏着晦暗,薄唇轻启,“不想松。”
宋千逢忽然侧首,二人险些擦到唇瓣,都在刹那间僵住。
近在咫尺的脸线条分明,深邃的眉眼仿佛有拉人沉沦的力量,他的眼神幽暗,满是侵略与占有的意味,底下隐忍的情绪翻涌着。
她微微蹙眉,用责怪孩子的语气道:“徐锲,你今年二十七了吧,还当自己是孩子总缠着我么?我不信你不知道来南川的后果,天子近臣被多少双眼睛盯着,更何况你还手握重兵。”
“萧显这个皇帝是我教出来的,谨慎多疑还懂得蛰伏,只要你悄然来南川的消息传到他耳朵里,他不会放过你,伴君如伴虎,你不该如此草率行事。”
徐锲呆呆盯着她说话,眸色一亮,有些受宠若惊道:“你在担心我。”
“……”宋千逢无语,眉头紧蹙道:“你有没有听我在说什么?”
徐锲沉声回道:“我知道后果,但那又如何。”
宋千逢觉得他有病,还病得不轻。
脑子被疯疾折磨傻了吧!
她挣扎道:“松开,再挟持着我,我真生气了。”
徐锲垂眸,长睫将眼中的失落掩盖,松开双臂。
宋千逢想到他的疯疾,疑惑问道:“说起来,你这病又是怎么回事?你以前的身体好得跟牛似的,为何会成这副模样?”
徐锲眸中闪过什么,勾唇回道:“没什么。”
宋千逢道:“连我也不能告诉?”
徐锲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闭上了。
宋千逢见他不想说,也不再强求,有些事情他不想说定有他的缘由,而她也一样,不敢问他为何要掘她的坟,现在又为何一副无仇无怨的模样。
她扭头看向自己种下的茶花树,顺口吩咐道:“去屋里拿把锄头出来,应该就在门后放着。”
“好。”
不多时,徐锲拿着锄头出来。
宋千逢接过锄头,来到茶花树下,挥动锄头挖了几下,有些费力。
徐锲拿过她手中的锄头,一下又一下挖着,有疾风卷过,茶花簌簌掉落,他淡淡道:“茶花很美,寓意却有些不好。”
宋千逢闻言轻笑,从地上捡起一朵刚掉下的红茶花,随意道:“是因为又叫断头花么?”
山茶花又名断头花,之所以叫做断头花,是因为其余花都是花瓣一片一片地落,而茶花是整朵花萼掉落,如同人头落地一样。
她还听过一个老故事,说有对恋人相爱,男子是一个穷苦的书生,姑娘是一个高门闺秀,二人常在一棵山茶树下相会。
姑娘的父亲知晓后非常愤怒,觉得穷书生配不上他的掌上明珠,便强行将姑娘许配给了一个富商,并派人去杀死穷书生。
那穷书生被追杀时,跑到了山茶树下,和心爱的姑娘相拥告别。就在这时,刺客赶到了,一刀将穷书生的头砍了下来。
姑娘见状悲痛欲绝,也自刎殉情,二人的鲜血染红了山茶花,从此,山茶花就有了红色的花朵,也被叫做断头花。
宋千逢信手理着花瓣,笑道:“我倒是觉得这茶花无论红白都甚是好看,整朵花决然坠地,一树茶花几乎同时凋败,颇为刚烈洒脱。”
徐锲脸色阴郁,用锄头将一朵茶花碾碎,混入泥土中,沉声道:“花倒死得痛快,不顾在乎它的人。”
他似在说花,又似在说人。
宋千逢没听清他说什么,见已经挖到棕灰的坛身,忙道:“小心着些,别把我的女儿红挖碎了。”
徐锲沿着坛身将泥土清掉,接着用手去拔埋着的酒坛,拔出后拍了拍残土,用自己的手帕垫着,递给宋千逢。
宋千逢打开闻了闻,醇厚的酒气扑鼻,称赞道:“不愧是埋了十多年的酒,闻着就香。”
她看了眼酒水,叹息道:“可惜当初我同阿兄一起埋下后,说好以后一起尝的。”
徐锲暗自冷嗤。
宋千逢兴高采烈道:“快去拿个碗来,我尝尝这酒。”
“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