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重弓缓缓抬起,搭箭,拉满,弓弦绷紧......
魏颐拉满弓箭,面色冰冷,黑眸深寂。
身侧,迟郁看清他的动作,疑惑的顺着箭尖对准的方向抬头望去。
那张百转千回记挂在心头的面容,猝不及防的出现。
迟郁呼吸陡然一滞。
竟然是......盛昭宁!
耳边,破空声响起。
寒锋闪烁,箭矢离弦而出——
“不要!”迟郁瞪大了眼睛,惊慌大喊。
利箭直朝城墙上方射去。
寒芒闪映在盛昭宁的瞳孔之中,飞速朝她射来。
盛昭宁看清他眼底的凛然杀气,捏紧拳头。
魏颐若要杀她,她绝无还手之力。
盛昭宁双目紧闭,等待刺入心脏的剧痛。
利箭声破空而过,擦过耳际。
一缕墨发随风落下。
耳边,血丝渗出。
迟郁脸色惨白。那支利箭直钉入盛昭宁身后墙上,再偏一寸,便可取她性命。
他没想到,盛昭宁居然真的活着。
当年,她突然消失,音讯全无。
所有人都在说她已被秘密处死,迟郁执着不肯相信,如同疯了一般翻遍整个凉州去寻她的踪迹。
全都,一无所获。
他甚至去求魏承钧,得到的,却也是她已跌入洛川,身死无踪的消息。
迟郁近乎被那种绝望压垮。
为什么,他都已经准备要娶她了。
只差一点,他就要娶到她了!
却还是逃不过上天捉弄。
铺天盖地的昏寂重重砸了下来,快要将他湮没。
迟郁不知道这几年是如何度过的,浑浑噩噩,仿佛天地都陷入一片灰暗。
却没想到,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竟然会再次见到她。
而二人,却早已分属在不同的阵营当中。
盛昭宁耳边极为缓慢的,察觉到一阵刺痛。
鲜血顺着耳廓无声流淌。
她重心不稳的后退一步,唇色一点一点变得苍白。
魏颐放下弓箭,黑眸深如浓墨。
这一箭是愤怒,也是警告。
两年来,他无数次的从那一刀的噩梦中惊醒。
每每醒来,心底都填满恨意。
他蛰伏两载,一切忍辱只为今日。
如今京城已是势在必得,盛昭宁若是识相的话,就乖乖臣服,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
否则,他不敢保证手中的刀剑会不会伤了她。
“攻城!”魏颐道。
战旗挥动,大军高喊着朝城门攻打而去。
十二卫咬牙死守,城墙上方万箭齐发,几轮过后,弓箭很快就见了底。
“箭不够了!”
“快来人,城门要顶不住了!”
“援军呢,援军在哪!”
城门口厮杀声叫喊声不断传来。
盛昭宁望着摇摇欲坠的城门,伸手扶住冰冷的墙面,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城门,要失守了。
届时,皇宫将是最后一道防线。
魏珩还在宫内。
她撑起全身的力气,脚步凌乱的走下城墙。
来时乘的快马还停在城墙下,她重新爬上马背,转身朝宫中而去。
京城此时已彻底陷入纷乱中。
车马在道路上横冲,百姓惊慌着大喊,四处逃避着。
小孩站在路边无措大哭,摊贩货物散落一地。
盛昭宁咬牙拽紧缰绳,躲避着路上流民,径直回到皇宫。
宫中情形也已混乱不堪。
宫女太监卷着珠宝向宫门外涌出,一道惊震的雷声劈下,盛昭宁刚至宫门,却见远处,城门口火光冲天。
——城,破了。
眼前阵阵漆黑,盛昭宁眸色赤红,用尽全力吼道:“关门!”
留守在皇宫最后的禁卫关紧宫门。
可谁都知道,面对魏承钧的几万精锐,就连城门都抵挡不住。
何况这扇薄薄的宫门,不过是负隅顽抗。
大雨,倾盆落下。
狭长的宫道上,骏马驰骋。
“太子殿下在哪!”
盛昭宁拦住一个慌乱奔逃的太监问道。
小太监惊颤着抬头,看清是盛昭宁后,慌慌忙忙道:“太子在陛下寝殿!”
她没有片刻耽搁,直朝皇帝寝殿而去。
殿外早已不见人影,盛昭宁翻身下马,跑向殿内。
木门推开,屋内情景顿时呈现在眼前。
朝中几位忠心的老臣都不曾离去,此刻正守在皇帝身边。
皇帝坐在桌前,撑着最后一丝意识将继位诏书和玉玺交到魏珩手上。
听见动静,魏帝抬目望来,见到盛昭宁,目光动了动。
“盛少卿。”他闷咳了两声,唤她道。
盛昭宁抬步走去,看了一眼魏珩,四目相对的瞬间,酸涩之感瞬间蔓延。
她走到魏帝面前,深深俯身道:“陛下。”
皇帝缠绵病榻许久,身体早已亏空,此刻眼底混浊,嘴唇惨白,俨然一副大限将至的模样。
他喘着粗气,强撑着抬起头,看向盛昭宁道:“带太子走,皇宫东侧有一条密道,你们逃出去,向南走,到渝州带援兵回来,皇城就还有一线生机。”
魏珩眼底已爬满了血丝。
他抬眸过来,看向盛昭宁道:“昭宁,你和首辅大人从密道出宫,带着玉玺,快走!”
魏珩将玉玺和诏书一并交给盛昭宁。
他语气急切,却如同第一次见面时看了她许久,神色庄重认真。
这或许,将是最后一次相见。
他不能和盛昭宁一起走。若皇城被攻破,却寻不到他的踪迹的话,还会有源源不断的追兵追击过来,势必会连累到盛昭宁。
何况,父皇还留在宫内,他怎可弃之不顾。
而盛昭宁显然也已猜到了他心中所想。
她眼底微红,拿着玉玺的手微微颤抖,“殿下,如今城门即将攻破,镇北王的人马自北面攻来,只有南下去往渝州带兵回来,才能救驾。”
援兵迟迟未到,盛昭宁已有猜测。
所有的线索终于在这一刻串联起来。
兵部,已被镇北王掌控。
魏承钧一路南下,却未惊动京城分毫,只能说明各州传到兵部的消息尽被拦截。
与此同时,又从兵部传出假的消息,准许镇北王入京。
所以,他才能悄无声息的挥师南下。
即便有人发觉异常,可只要兵部在镇北王的掌握下,便能轻而易举的得到各州兵力部署图与其薄弱之处,攻城将不费吹灰之力。
军报被层层拦截,即便传回京城落入兵部之手,依旧呈不到皇帝面前。
眼下,镇北王兵临城下的消息很有可能都没有传出京城。
所谓的援军,也绝不会来。
只有拿着玉玺,由魏珩亲自南去,才能整合南边各州势力,回击京城。
魏帝看着魏珩,眼角模糊。
“珩儿,大局为重。为父留在这里,魏承钧在拿到玉玺之前,不会对我动手。你和昭宁尽快南下,京城便还有希望。”
魏承时此刻不是以皇帝的身份在和他说话。
只是一个父亲。
他骗了魏珩。
以魏承钧和他的仇怨,就算将来魏承钧背负来位不正的骂名,也绝不会放过他。
所幸,这些事情,魏珩一概不知。
只要他逃离出京,便还有生的机会。
哪怕重回京城的机会渺茫,只要魏珩还能活着,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