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中元年(774)六月中旬。
来自灞桥驿的驿骑高举露布,风卷残云从春明门驰入长安城,随即漠北大捷的消息就风一样传遍长安,回纥汗国被灭了!
平康坊内,移地健、李宝臣、李正己还有巴扎尔汗正在南曲的杨二家喝酒。
听到回纥汗国被灭,巴扎尔汗便拍了拍移地健肩膀,宽慰道:“老移,节哀。”
“你个葛逻禄狗奴,说多少次了,我姓药罗葛,不姓移!”移地健没好气道的将巴扎尔汗的右手拍开,又说道,“再说我也不难过,我早就料到会有这天,凭药葛罗那蠢货,怎可能是马璘和王臣的对手?他还差得远。”
“我知道,我知道,老移你说甚就是甚。”巴扎尔汗举起酒樽,“喝酒。”
李正己则幽幽说道:“也不知道药葛罗是死是活?会不会也被抓来长安?”
“这还用得着说吗?”李宝臣撇撇嘴说,“李适想当千古一帝的野心已昭然若揭,而王臣这个狗奴又是唯李适马首是瞻,所以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满足李适,不要说是药葛罗,便是赤松德赞也早晚会被他抓来长安。”
“诶不对,不只是赤松德赞。”
“还有大食的国王和那什么拂菻的国王也跑不掉。”
“今天我李宝臣把话摞在这,赤松德赞要是不来,还有大食和拂菻国王要是不来,我把自个脑袋拧下来给你们当马球打!”
“这我信。”移地健深以为然。
“回纥被灭国之后,就应该沦到吐蕃了。”
“等到吐蕃被灭国,就该轮到大食还有拂菻诸国。”
稍稍一顿,移地键又接着说道:“李适还有王臣的野心大得很。”
“不可能!”巴扎尔汗也是跟吐蕃打过几次交道的,知道吐蕃军也十分难缠,而且雪域高原对于汉人来说几乎是生命禁区,所以有些不以为然。
“我承认王臣确实非常的厉害,即便是相比李卫公也毫不逊色,而且现在大唐的国力也正在快速恢复,眼看就要直追天宝、开元年间的盛世,但是要说王臣有能力攻灭吐蕃,我是不信的,王臣再会带兵再会打仗也没有用,这甚至与双方国力无关。”
“同意。”李正己附和道,“我也认为,大唐绝无可能攻灭吐蕃。”
“且看。”李宝臣摇摇头,把话题岔开,“刚才的事你们怎么说?”
“我看可以。”李正己道,“巴扎尔汗、移地健你们两个在安西、河西有大批族人,我和宝臣的大多数旧部也被发往安西充为府兵,让他们跟着造反不可能,但是让他们多照应一下我们合办的商号,多少还是会给点面子的。”
“那就这么定了。”移地健一锤定音。
……
捷报已经被兵部侍郎卢杞送到政事堂。
看完捷报,李适笑着说道:“好一个胡椒释兵权,难怪捷报要比预期的晚了数日,原来是等着盟旗制度确立一并奏报。”
颜真卿道:“这么说盟旗制度已经办妥?”
“办妥了。”李适点点头道,“设了五盟两百余旗,旗的数量与我们之前预计的有着不小的出入,估计是有的部落隐匿了人口的数量,不过这也没有太大问题,等将来再清查户口就可以了,现在最要紧的是尽快稳定草原局势。”
刘晏好奇的问道:“那些部落首领竟然没有闹事?”
王缙已经第二个看完了捷报,摇摇头说:“闹了,但是根本没有用,党项八部中的细封氏就想要造反,结果没等他起事,就被手下的几个部将绑到了王臣面前。”
“明白了。”崔佑甫欣然说道,“这跟分化河北士族其实是一样路数。”
“说对了,真就是一样的路数。”李适笑着说道,“在河北,王臣是拉拢广大庶族孤立士族,在漠北则是拉拢各个部落中的万户千户孤立渠帅,再加上朝廷永不向漠北牧民征税的国策,那些万户、千户就再不愿意承受渠帅的盘剥奴役。”
稍稍一顿,李适又笑道:“不过,安王会对李裴罗一视同仁,这是朕没想到的,无论如何,李裴罗可也是他的岳父。”
……
李裴罗感觉十分的郁闷,甚至有些委屈。
这次会盟,李裴罗真的是满怀期望而来。
黠戛斯部落总共也只有四万壮丁,他这次就带了两万人过来,甚至还把视若珍宝的小女儿李落雁也献给了安王做妾。
李裴罗甚至幻想过取代回纥可汗。
然而谁又能想到,安王竟然会这般对他?
安王竟直接将黠戛斯的地盘划入玄武盟,并且将黠戛斯的两万帐划分为了二十个旗,虽然名义上仍隶属他这个盟主,但只是名义上。
实际上他已经没有能力号令这二十个旗。
都要去长安当大将军了,怎么号令部落?
想到这里,李裴罗真的是肠子都悔青掉。
早知如此,又何必千里召召来凑这热闹?
早知如此,就更不可能献出他的心尖宝贝。
后悔的不只李裴罗一个,还有浑咄骨、野利乞等十几个首领。
安王不厚道啊,大唐不讲究啊,你们这是过河拆桥,太无耻!
然而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王臣甚至都不允许他们返回领地,吃完今天的这顿筵席,他们就要去长安报到,是的,他们要去长安当官。
五个盟主只能是遥领,而不能在领地实领。
这么做的原因也非常简单,防止这些部落首领再次掌握大权。
这些部落首领毕竟当了数年甚至于十数年的首领,在各自部落中的影响力可以说是根深蒂固,一旦让他们返回领地,就很有可能把好不容易才分化的各个旗重新拧成一股绳,这样的话,漠北很快就又会出现一个强大的部落。
这一来,大漠草原就会进入又一次的循环。
但是把这些部落首领全部送到长安去当官,局面就截然不同。
失去了这些强大首领之后,各个部落立刻就会变成一盘散沙,再加上这些蛮族对大唐的向往和认同,就彻底沦为附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