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无名氏
地点:地下城
时间:110
身穿一袭黑衣,坐在窗边的小姑娘,她在等待自己的父亲归来。
身穿花色围裙,坐在餐桌边的妇女,她在等待自己的丈夫归来。
两位老人坐在床边,互相安慰着,他们在祈祷自己的孩子归来。
父亲坐在军营里,摩挲着家人的画像,他在祈祷自己安全回家。
普通守卫,军队里最多的兵种,他们单个能起到的作用最小,他们群体能起到的作用最大。
每一条战线,都是用人命堆起来的。每一次胜利,都是几十上百个家庭分崩离析换来的。
每一个笑脸背后,不知道有多少人付出生命。每一个生命背后,不知道有多少人付出一切。
“你了解了吗?”
他坚定地回答道:“了解!”
“好样的,准备去报道吧。”
他坚定地回答道:“是!”
年轻人总是热血沸腾,总是妄想着自己能从战场上活下来,自己能成为英雄。只有第一次重伤,第一次差点付出生命才会让他们明白——战场之上,没人是主角,所有人都有可能会牺牲。
每一个从战场上爬出来的人,每一人,都不成人样。
“咳咳!”他看向自己的手。血……血……
“和……和……”刺耳的喘息声,每一次呼吸都跟肺要炸了一样。
“啊!”血还在流,没止住血。再缠两圈,咬紧牙关,就算把牙咬碎了也没事。要牙要命自己选。
“嗯……额……”已经喊不出声音,周围只有尸体,感染还在肆虐,这处前线已经荒废。
“次!啊!哈……”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每一次疼痛都仿佛要把他撕裂一样,但是他不能停下,他不能变得和那些怪物一样。
“酒……喔……油……刃……挺锝稻吗……咳咳……”迈着自己的小碎步,朝着战线走。
一个黑色的,渺小的阴影,在战场上缓缓走着,就像一只小虫子一样,慢得仿佛是在蠕动。
这场不是最严重的,地面只是被火焰烧黑了而已,只是被烧到龟裂了而已……
“回家……回家……”他迈着自己的小步子,缓缓向着战线走去,像一个劳累了一天,晚上回家的丈夫。
“嗯?那是……”在城墙边上的守卫注意到了那个移动缓慢的小强。“怪物?”
他迅速端起弩,瞄准那个“怪物”。
“等等!”一个人压下了他的弩。“先确认一下,不要随随便便就把弩对着别人,万一是白天那场战斗活下来的人呢?”
“可是……!”他想反驳。“拿望远镜看一下吧,是我太紧张了。”
另一个人拿出望远镜,看向那个“怪物”,一步又一步,缓慢地向这边走,每一步都仿佛要倒下。
“看出来了吗?”
“等等……我再看一下,你去把下面的灯打开,如果他转头看了,那就是人。”
“好。”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心跳的声音,一次又一次,一声又一声。
“嘶……呼……嘶……呼……”呼吸的声音充满整个脑海。
“嘶……呼……嘶……呼……”这真的值得吗?朋友?
“嘶……呼……嘶……呼……”你也是有家人的人,为什么要抛弃家人?
“嘶……呼……嘶……呼……”你忍心看到你的家人独自一人孤独终老吗?你忍心看到自己的孩子没有父亲吗?
“嘶……呼……嘶……呼……”这一切有什么意义?你付出了自己的一切,这有什么意义?想想你的家人,想想。
“嘶……呼……嘶……咳咳!咳咳!咳咳!”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难道人不都是为了自己而活吗?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
“正在接近,保持距离。如果等会他突然暴起攻击我就立即开火,明白?”
“明白。”
黑暗的人影逐渐接近,而他甚至看不到他的身影,听不到他的脚步。
“先生?需要什么帮助?先生?”守卫停下了,朝着他挥了挥手。但是他没做出任何回应。
“先生?”守卫放下了手中的弩。在确认他没有威胁之后,守卫朝着后面的守卫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帮忙。
守卫2:“情况怎么样?”
守卫:“不算好,他现在几乎是无意识状态,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走过来的。”
守卫2:“有什么计划?”
守卫:“把他抬回去,说不定他有什么我们需要知道的情报。”
守卫2:“明白。”
他在接触到守卫2的瞬间倒了下去,守卫2被顿时压得直不起身。
守卫2:“有点……有点……沉……”
守卫:“你是真废物啊……抬个人还得两个人抬?”
守卫2:“我还得提着弩呢!一只手怎么抬?更何况他现在是动都不动了。”
守卫架起了他的左手,和守卫2一起将他抬去。
“哼……哼……”
守卫:“哇,他居然睡着了?他怎么睡得着的?”
守卫2:“嘘……等他睡,之前那一场有多惨烈我们有目共睹,让他睡吧,这是他应得的。”
守卫:“唉……沉是真沉啊……”
一束光照在了他的脸上,他仿佛看到了太阳升起,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出发时的样子。
朋友:“你舍得吗?”
他:“……舍不得……但没有办法……”
朋友:“唉……你这是何必呢?只要你说自己有家人他们都会通融一下的。”
他摇了摇头,目光坚定看向太阳:“不,我不怕死,我要去。”
朋友:“这不是怕不怕死的问题吧?”
他:“如果我不去,就会有别人去,谁去不是死?谁去不是抱着回不来的心情。”
朋友:“你该为你自己想想,你去了,你家人怎么办?你上有老,下有小,你走了他们什么都剩不下。”
他:“这不是我逃避的理由。”
朋友:“这不是逃避,这是责任,你有责任照顾他们,你有这个责任。”
他:“对,但其他人都有这个责任,不止是我。如果我不去,就会有别人去,如果一定有家庭要破碎,那为什么不能是我?”
朋友:“这不一样!每个人的机会都是平等的……”
他:“不必劝我。这是我自己的想法,如果没活下来那也是我罪有应得。”
朋友:“你为什么这么死脑筋呢……”
他:“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不必再劝了。”
朋友:“好吧……”
……
某人:“你放弃了自己的家庭,你有罪。”
无名氏:“你是谁?不对……我在哪?”
某人:“你不需要知道,现在——认罪吧!”
无名氏:“我为什么要认罪!我没有罪!”
某人:“你罪在抛弃妻子,抛弃儿女,抛弃父母!你犯了无情无义——抛弃之罪!可敢认罪?!”
无名氏:“为什么要认罪!我没有抛弃他们!我是为了他们才去拼命!”
某人:“你就是!你就是抛弃了他们!无论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抛弃了就是抛弃了!你让他们寒心!”
无名氏:“你这是哪来的道理?什么叫做‘抛弃了就是抛弃了’?连理由都不看就知道定罪!你是什么东西!”
某人:“我是你的审判官!你犯了罪!”
无名氏:“什么罪?!”
某人:“抛弃罪!”
无名氏:“你根本就没听!你就是顺着自己的道理在讲!你根本没去思考过这到底是不是正确的!”
某人:“我思考过!你有罪!你拿不出为你自己澄清的证据!你有罪!”
无名氏:“那你又有什么证据?光凭我离开了家?光凭我没带上他们?这就是你的证据?这就是你的理由?”
某人:“这就是,足够给你定罪了。”
无名氏:“这不够!这根本不是你定罪的理由!你就只是想定的罪而已!你就只是想看着我‘犯错’后认输!”
某人:“你还是不理解,罪加一等!”
无名氏:“哪来的罪?!我为了他们而活!我为了他们而死!我哪来的罪?而你,就抓住了我离家这一个理,就为我定上莫须有的罪名!”
某人:“你有罪!”
无名氏:“罪在哪?你说啊!”
某人:“罪在你抛弃家人。”
无名氏:“你根本没听……你就是为了定罪所以定罪……你根本不讲道理,没有道理可言……”
某人:“既然你说你没罪,那就一下啊。”
无名氏:“我为什么要证明?我没有罪我为什么要证明?你口口声说我有罪,到头来拿着一个断章取义的理来说?
“现在说不过了就让我自证?我为什么要自证?我凭什么自证?你不过是说了两句话,就想让我去做无用功?
“你高高在上,就知道动嘴皮子,嗯?就凭这样?你就想让我去东奔西走?嗯?你疯了我疯了?”
某人:“你……”
无名氏:“闭嘴!口口声声说要定我的罪,到头来不过是动动嘴皮,没有证据,随便拉个理就真当自己是王了?
“嗯?光是动动嘴皮?就觉得自己无敌了吗?定罪……呵呵……哈哈哈哈哈……傻子……连理都没有的家伙……”
某人:“……”
周围逐渐明亮,光照的睁不开眼。
某人:“所以这就是你的选择……你选择离开自己的家庭,你选择去拼命,你考虑过你家人的感受吗?”
无名氏:“我说过了!我……!”
强光散去,眼前满是建筑,一座又一座……路边的店铺,炉子还在烧,热汤还没凉。充满了人生活的气息,只是没有人。
无名氏走在无人的街道,街道的陈列都很熟悉,就是不记得在哪见过。
某人:“你看到家人流泪的表情了吗?”
某人:“你见到家人撕心裂肺的痛哭了吗?”
某人:“你见到家人日思夜想的思念了吗?”
某人:“你见到家人那些说不出的痛苦了吗?”
某人:“你想起自己曾立下的誓言了吗?”
无名氏沉默不语,他的人生此刻就在戏台之上演绎,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
无名氏沉默不语,他的人生此刻就在他的内心旋转,每一次决定,每一次分离。
无名氏沉默不语,他的人生在风中摇曳,他立下的每一句誓言,他承诺的每一个约定。
无名氏无话可说,他张了张嘴,话就在嘴边,但是却说不出口。
他说的对,这是他逃不开的审判,他让自己的家人寒心,他让自己的妻子独自撑起了整个家。
他说的对,这是他逃不开的审判,他让自己的家人寒心,他让自己的孩子再没有了父亲,他让自己的家庭破碎。
他说的对,这是他逃不开的审判,他让自己的家人寒心,他让自己的父母再也等不到自己的孩子,他让自己父母的等待遥遥无期。
无名氏:“……对不起……对不起……”
某人:“想通了?现在回家还不算晚。他们不会怪你,他们不会说什么,只要你安全回家,他们哭都来不及。
“你的家人一直在等你,等你回家,不管你离家多久,离家多远,他们都一直在等你,你想回家吗?”
无名氏:“不……我不会回去……”
某人:“你为什么就这么执迷不悟!那是你的家人!我们的家人!为什么……”
无名氏:“家国……总要做个选择,家是最小国,国是最大家。这是我爸妈告诉我的。
“选择哪一边都没有问题,选家没人说你,选国也没人说你。”
某人:“……你自己选的路……你自己看去吧。我为你骄傲……”
无名氏:“为什么……”
某人:“你既然想通了这个问题,那也就不需要我了,你该放我走了,放下牵挂。”
无名氏:“你是……”
某人:“我是你的愧疚,你的不甘,你的良心。现在你已经有了选择,放手吧,再这样下去,你只会把自己撕裂。”
无名氏点了点头,两滴泪从他的眼角流下。
某人:“其实我们本不用这样,我们本来能好好解决这个问题,但是你一直不愿意说,你一直不愿意面对,再见。”
他的身影逐渐远去,他的背影逐渐模糊。
无名氏从病床上醒来,他的枕头已经被泪水打湿。
无名氏:“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