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期期艾艾的问着,对上的却是皇帝冰冷的眼神。
当触上他冷漠却不带有一丝情意的眼神时,即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如懿还是觉得心脏抽疼。
“皇后,你如今连个家宴都办不好了吗?”
皇帝搂着嬿婉,微微侧目看向如懿。
他的嗓音带着谴责,这话落到人的耳里,是无比的冰冷。
仿佛眼前之人不是他的妻子,而是应该犯了错的陌生人,甚至比看陌生人还要凉薄几分。
七公主吃不得花生阖宫皆知的事,堂堂皇后,孩子们的皇额娘,若是连这个都不上心,那也太过失职了。
如懿浑浑噩噩,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先前皇帝还觉得是她丧子太过伤痛,才会在养心殿之上有如此疯癫的言行。
大半年怎么说也该休养好,有个皇后的样子了。
总说别人是在诬陷她,那她拿出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啊?
就短短一句话,让如懿觉得如坠冰窟。
如懿幽幽叹息一声,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刀子往嬿婉身上瞟。
皇上埋怨的话在如懿耳里无关痛痒,可这紧紧将令贵妃护在怀里,生怕她害她分毫的模样却让如懿觉得无比刺眼。
那样的姿态,曾经在面临富察皇后和高贵妃的刁难时,皇上从未给过她。
“回皇上的话,是臣妾失职,臣妾有错,可即便是臣妾不知,那御膳房的人整日伺候公主的饮食,公主忌讳什么,自然都一清二楚……”
“偏偏就在臣妾打理的时候出了岔子,臣妾看分明就是有人故意往七公主的膳食中加了花生,要故意诬蔑臣妾……”
一而再再而三。
为何这魏嬿婉处处都要与她作对,处处对她栽赃陷害?
中宫之主的位置,就这么值得她去争吗?
嬿婉始终注意着如懿的动向。
如懿这么一说,话直直的指向了嬿婉。嬿婉身子便猛地一颤,就像老鼠见了猫一般往皇帝身后躲。
察觉到她的害怕,皇帝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牵起了她的手,而后正面看向如懿。
“这自然是要查的,但是皇后,朕如今是在纠你失职,这跟背后有没有人捣鬼并不冲突,你作为皇额娘,若是真的关心孩子们,早就该千叮万嘱,不该出现疏漏……”
“你如此伶牙俐齿,分明就是在故作推托,何来的知错,认错?有错当改,皇后,你当了那么多年的皇后?可有让朕过得舒心一日?”
如懿辩解的话,让本就有些愤怒的皇帝怒火中烧。
总是这样,每回出事,她都是清白的,她若真是清白,祸事又怎会专门找上她?
他认为如懿是有错的,可见她第一反应便是推托时,皇帝心生厌烦,不愿再听了。
他要的是一个态度,结果,而不是义正言辞的推托。
皇后总有那么多的说辞。
可实际上,谁会费尽心思的去陷害一个无权无势无宠还无智的皇后呢?
依他所见,分明就是皇后平日里根本就不对孩子们上心,所以出了这等差错,左右她平日里也是浑浑噩噩,对任何人都是平平淡淡的。
这样的事,皇帝司空见惯,早就已经在心底给如懿盖上帽子。
嬿婉在皇帝身后侧耳听着,随着如懿的话语不断推进,她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嬿婉连忙可怜巴巴地拽着皇帝的袖子,脸上瞬间换上了一副委屈又担忧的表情。
“皇上,依臣妾所见,皇后娘娘许是久在翊坤宫里养病,这才不知情,并非是有心疏忽的,皇上不如这才就算了吧?左右璟妧还好好的……”
这样挑拨的话,虽看起来拙劣,却正适合如今在气头上的皇帝。
男人嘛,比起指责,是更喜欢这样的话的话。
嬿婉勾着嘴角,眼底藏着些许笑意,饶有兴趣的看着如懿脸上有些龟裂开的神情。
果不其然,皇帝闻言冷哼一声,冰凉的目光再次在如懿身上来回扫视。
“呵!你别给她说话,不是有心的?无心都如此,若是有心,岂不是要谋杀皇嗣?”
“皇上,皇后娘娘乃是嫡母,想来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不如今日之事就算了吧?白白扰得皇上与皇后娘娘不安宁,是臣妾的过失……”
嬿婉拽了拽皇帝的袖子,一边火上浇油,一边挑衅的看了一眼如懿。
“你倒是有那么多的说辞,本宫看分明就是你在背后捣鬼,璟妧可是你的亲生女儿,虎毒尚且不食子,你拿孩子来诬陷本宫,实在是太过阴狠!”
嬿婉挑衅的模样轻而易举的点燃了如懿的怒火,她索性不管不顾,即便手上没有证据,也要将心中所想细数道明。
嬿婉被她这样一怼,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她装作生怕皇上相信如懿的话的样子,连忙柔弱的跪下,梨花带雨的说着。
“皇上明察,纵使臣妾与皇后娘娘有许多龃龉,可臣妾也万万不会拿孩子对皇后娘娘下手啊!”
“臣妾若是真想对付皇后娘娘,那在那李玉陷害臣妾时,就该咬死皇后娘娘了,这段日子,臣妾掌管六宫,若真想对皇后娘娘做些什么,皇后娘娘此时还能健全的走出翊坤宫么?皇上,臣妾实在是冤枉啊!”
她字字珠玑,句句泣血,皇上看到她如此,十分心疼的伸手将她扶起来。
“令贵妃你发现吧,朕是相信你的,你是朕一手调教起来的,朕不可能调教出一个毒妇,你放心,朕一定帮你讨回公道。”
皇上心疼的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水,温柔的模样同方才阴冷的质问截然不同。
如懿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她无奈的撇过头去,十分不愿意看到自己曾经两心相许的夫君,用踩自己的方式来对别的女人好。
他,好像一直都是如此。
她见过他这样哄高曦月,金玉妍,白蕊姬……
他这样哄过许多人,却从未将这温柔小意的模样分给自己半分。
如懿的心尖发凉,好似才看清眼前男子的真正模样。
皇帝恰巧看见了如懿这带着几分不屑的表情,他再一次将嬿婉护在身后,转身对着如懿冷声说道。
“皇后!令贵妃在帮你说话,你不领情也就罢了,怎么能如此跋扈?宫里人人说你人淡如菊,可朕瞧着,你是越发的嚣张了,你从一开始就在针对令贵妃,到底是不满她?是不满朕宠信她?”
令贵妃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如懿如此针对她,说白了还是对自己不满。
皇帝轻轻拧眉,他讨厌她在面对自己时的这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他是皇帝,高兴时可以将一个女人捧在手心上,却不能容忍一个女人仗着他的纵容,便屡次三番的忤逆他。
全天下,只有他一人是主。
其余万般,都是奴才罢了。
“皇上,臣妾没有证据,您若这么说,臣妾百口莫辩,可是,臣妾不能看着令贵妃妖言惑众,魅惑了皇上,她刻意接近皇上,都是为了权势地位,她的心里有的,只有您拥有的王权富贵,阖宫,只有臣妾是真心对您……”
如懿望着皇帝,眼眶泛红,眼神中满是无奈和倦意。她的声音微微发颤,。
“皇上,臣妾深知此刻拿不出证据来证明臣妾所言属实,但若您仅凭此就认定臣妾是在无端猜忌,那臣妾真的是有口难言啊……”
如懿的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她继续说道。
“可是皇上,臣妾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令贵妃在您身边妖言惑众啊。她每日刻意地接近您,所图的不过是您的权势地位罢了。她的心里,满满的都是对您王权富贵的觊觎,根本没有半分真心对待您啊皇上。而这阖宫之中,只有臣妾,自始至终都是真心对待您的,臣妾对您的情,从未有过一丝虚假啊。”
听着皇帝的话,如懿的心如同被一把锋利的刀生生撕裂开来。
那疼痛瞬间传遍全身,让她几乎无法站立。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滴血,而那沁出的血,都化成了一颗颗泪珠,不受控制地在脸颊滑落。
男人为何会这样?总是对真心视而不见,反倒对那些刻意讨好如此享受。
她不明白,为何自己的一片真心,皇帝却如此轻易地忽视,反而对令贵妃的种种行为视而不见。
明明,她才是真的爱他。
明明,别人都是贪慕他的权势。
她的这些话,在皇上耳里,却显得十分的刺耳。
皇帝皱起眉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对如懿的这番言辞感到厌烦。
他看着如懿,冷冷地说道:“够了,朕不想再听你这些无端的指责。”
他沉声开口道:“什么叫都是为了权势地位?”
这句话在寂静的宫殿中回响,像是问如懿,又像是在问自己。
不愧是同枕共眠了多年的夫妻,如懿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如同有着千钧之力。她那看似不经意的言语,却像是一把锐利的剑,直直地将紫禁城表面那富丽堂皇所掩盖的遮羞布狠狠扯开。
甚者,这句话将皇帝的自尊彻底撕碎。
皇帝一直以来都享受着众人的敬畏与奉承,他自认为自己的魅力与能力足以让后宫佳丽倾心。
然而如懿的话,却让他不得不面对一个残酷的现实,那就是他所拥有的那些所谓的“宠爱”,或许并非真正源于他本人,而是他身上那至高无上的皇帝头衔。
令贵妃她只讨好皇上。
换句话来说,但如果他只是弘历,不是什么所谓的皇上,那么那些后宫里的女人,都不会为他神往。
没有了皇帝这个身份带来的权势和富贵,他或许只是一个普通的男子,不再拥有那令人瞩目的光环。
说白了,他拥有的一切,都是皇帝这个名头给他的。
他的威严、他的奢华生活、他所享受的尊崇,无一不是因为他是皇帝。那些后宫的嫔妃们,为了家族的荣耀,为了自己的地位,纷纷围绕在他身边。
皇帝捏紧了拳头。
“如懿,在你的心里,朕是这样的吗?”
弘历与青樱青梅竹马,他的来时路是怎样的,他总觉得青樱是最清楚不过的。
如今她却说他拥有的一切都是皇帝这个位置带给他的。
这太荒谬了。
他是宫女所生,一生下来就不受皇阿玛欢喜,从出生开始就备受冷眼,直到被当时的熹妃娘娘扶养才渐渐好转。
他一路勤学苦练,从未有所倦怠,走向皇帝的路上,他步步如履薄冰。
皇帝认为,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
是他艰难的坐上了这个位置,是他费尽心机的成为了皇帝,是他为了大清日夜辛劳机关算尽。
所有一切都是他应得的!
他这才恍然想起,如懿是尊贵的嫡女,有身为姑母的皇后做靠山,自然不会懂他的苦楚。
也难怪,无法理解令贵妃苦出身带来的小意讨好。
毕竟,本就不是一路人。
如懿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无比熟悉,如今却陌生得让她心痛的皇帝,那副听不进任何话的样子,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皇上,臣妾不是那个意思。”
“够了,朕不想再听你说话,皇后,你今日,大错特错了。”
她心如死灰,甚至放弃了为自己辩解的机会。
“看来皇上如今连臣妾的话都不想听了,既然如此,皇上想怎么想臣妾,也无所谓了……”
皇帝冷漠且执拗的神情,让她心中最后一点希冀也如风中残烛般渐渐熄灭。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无尽的落寞与失望。
她决然地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疼痛却又坚定。她的身姿依然挺拔,却透着无尽的凄凉。
她知道,眼前人已非彼时人,两两相望,唯余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