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目睽睽之下,明帝只得开口道,“我今日误闯擂台,并不知是小姐招亲。我虽无正房妻子,却有几房妾室,并非小姐良配。”
虞氏父女闻言神情一僵,茫然了片刻。
那女子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倔强道,“抛绣球讲究天定姻缘,既然天都钟意公子,小女也不愿违背天意,公子意下如何呢?”
明帝没想到她仍执着,忽然感觉到袖中的香囊,也觉天意弄人,便叹了口气道:
“朕乃天子,虽中宫空缺,但实不能以皇后之位相许,若你愿意,朕便以礼聘你入宫。”
围观众人大吃一惊,不知是谁带头喊了“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人声鼎沸,声浪一浪高过一浪,街上众人纷纷行了跪拜大礼,虞氏父女站也不是跪也不是,恍惚不知所措。
虞氏女咬了咬唇答曰,“天命如此,小女愿意!”
明帝于是将袖中的香囊取出,温言道,“这是方才小姐帮忙猜灯谜的彩头,你与朕也算有缘,朕今日便以此香囊作为信物,改日登门聘迎小姐。”
明帝又将腰间的蟠龙玉佩取下,一同放到了虞氏女手中。
那虞氏女握紧手中之物,郑重道,“君子一诺千金,我等陛下。”
此事便板上钉钉,就这么敲定了。
明帝回宫后命人调查虞氏,发现虞氏一族来自汝南世家,世世代代在汝南以经商为生。
起初是经营些杂货生意,后来发展壮大,专营当铺古玩铺,渐渐与内务府大小采买挂上了钩。
历朝历代宫中物件有时流落民间,总会被地主富商又或大小官员拍下珍藏,也好用来摆设家中充些面子。
后来宫里的主子们若是手头不宽裕,便想方设法将御赐之物偷偷运送出宫换些现银。
这条路子走得人多了,虞氏皇商之名就逐渐传了出来。
皇商其实是从五品官,隶属于内务府,挂名户部领个虚职,既无实权也不可掌事上朝,人称户部员外郎,常有商贾仕绅捐钱以获得此官职。
皇商世家只要不因错衰落皆是世袭,虞氏祖上三代皆如此。
到了虞父那一代,他又借皇商之名开辟了钱庄生意,钱庄遍布天朝,又兼汝南商会会长,生意越做越大,闻名天下。
虞父几年前举家迁入京城,他唯有一位正妻,夫妻二人恩爱非常,育有二子一女,其女就是那位小姐,虞伊人。
明帝后宫里头都是官家小姐,天朝虽国库盈余,但未雨绸缪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天降月老红线不说,虞氏女身份倒是一件意外之喜。
于是明帝便下旨礼聘虞氏女为贵人入宫。
礼聘入宫者向来非同一般,要么出身豪门世族,地位尊崇,要么出身官宦之家,美名远扬。一旦入宫,便会被册封个不低的位份以示优待。
明帝登基大选之时,哪怕二品大员之女也只是封为美人,虞氏女甫一入宫便直接位列贵人,侍寝后更是能封嫔,不知能叫多少嫔妃咬碎一口银牙。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王者始风,本乎妃德。天下内治,模厥人伦。咨择邦媛之良,懋敷嫔壶之懿,爰推异数,诞布公言。
虞氏伊人陶翕辟之和,生庆善之族,玉粹其度,渊靓而衷。
于以垂美,往席宠命,毋忘训辞。可特册封贵人,赐号珍,赐居咸福宫,仍令所司择日备礼册命。
明帝想到虞氏女本意是择一良人成亲,又或是让男子入赘虞家,总归是该夫妻琴瑟和鸣、白首偕老的,不免对她有几分歉意。
又想到灯会那晚惊鸿一瞥,明帝确有心动,于是便吩咐内务府将咸福宫一侧殿按照民间的洞房花烛布置。
红色喜帐,喜床,床幔,百子被,被下的红枣、花生、桂圆,合卺酒,子孙饽饽等民间喜房俗物,也是明帝为数不多能为她做的了。
…
虞府。
府内处处挂着大红灯笼和大红丝绸,地上也摆满了虞府上下这些时日为了小姐出嫁而准备的嫁妆箱子。
本该是喜气洋洋的日子,府中却只见愁容。
虞父枯坐着,不知叹了今天的第多少口气,一旁的虞母也是以帕子掩面拭泪。
虞母终于忍不住哭道,“造孽啊!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这可叫我怎么活呀,老爷!”
虞父急忙安抚她道,“夫人莫伤心,我又何尝不知?可伊人铁了心要入宫,陛下面前,我总不能从中作梗吧!”
虞母埋怨道,“想咱们虞家何其风光,要什么样的女婿没有?你就不该任由她办什么绣球招亲!
如今可好,一入宫门深似海,宫里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我们伊人下半辈子怎么办呀!”
说着说着,虞母捶胸顿足,好不气愤。
那厢虞伊人的两个哥哥听闻此事也快马加鞭赶了回来,顾不得许多,只匆匆寻到妹妹就骂。
“你怎么是个死心眼的!哪个皇帝不是后宫三千佳丽无数,非要撞南墙不回头吗?”
“就是呀!哥哥们将你宠大,你这性子入宫当妃子怎么能受得了罪?必是要吃大亏的!”
任凭两人怎么说,虞伊人嘟着嘴就是不应。
她心里也清楚父母兄长句句在理,可她就是对明帝一见倾心,旁人再也无法入她的眼。
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终于下定决心去主院寻了父母。
“父母在上,请受女儿一拜!”她郑重其事地跪下叩首道,“女儿自知让父亲母亲失望了,但女儿心意已决,还望父亲母亲成全!”
上首坐着的二人唉声叹气,点头掉泪。
虞伊人接着道,“女儿前半生被父亲母亲和两位兄长保护的极好,未曾吃过什么苦,下半辈子想为了自己的姻缘任性而为一次。
若是成功,既能求得心上人,又能保我虞家往后几代荣华富贵不倒。”
虞父吹胡子瞪眼,“什么时候我虞家需要你一介弱女子以终身幸福来护了?”
虞母道,“陛下是明君,可绝不是良人!日后你在宫中翘首以盼,他流连后宫其他嫔妃,你又当如何?难不成日日以泪洗面吗?”
虞伊人沉默了一瞬而后道,“女儿不悔。”
“罢了,罢了!”虞父摆手,“女大不中留,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不后悔便好。”
虞伊人想到了什么,眼神温柔下来,“陛下赐我以‘珍’字为号,又允我将嫁妆抬入宫中,心里还是有我的。”
虞父虞母不愿再说什么人心易变这等不吉利的话,只盼望女儿能如愿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