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幼年的明帝很是沉默,阿玉却很兴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你真好看,你们中原人都这么好看吗?对了,你多大了?我今年十六,去年就被许了人家,但还没嫁过去,那个老男人都能当我达达了,听说还长得又丑又胖,还克死了上一任老婆...”
“十五。”他答道。
“什么?”名叫阿玉的姑娘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在回答他的年龄,轻轻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呆子!”
不知是不是在烤火的缘故,阿玉的脸有些红,她问:“你冷不冷?”
他点了头,下一秒她便开始脱衣服,将他吓了一跳。
“躲什么...我不想嫁给那个老男人,可是由不得我。既如此,我就要在成亲前放肆一回!”她很是聒噪,踢了踢蜷缩在角落的他:“你受了伤动不了就不要勉强,我可是学过的,我自己来。”
那夜又冷又热。第二日他再醒来时少女已经不见了踪影,篝火也已灭了,地上留了几个酸涩的果子,还用柴灰歪歪扭扭画了简易的地图,他平安回了兖州。
...
记忆逐渐回笼,他想起可敦单于豫失宠和公主贺兰柔血脉的传闻,又想起贺兰柔不似寻常突厥女子一般的肤色,过了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别告诉朕,她是...”
“不是。”单于豫矢口否认:“那场仗之后我便嫁给了贺兰雄,几个月后才查出身孕,早产只是因为被一个老女人下了毒,她是贺兰雄的女儿。”
她生怕明帝不信,很快又补充道:“我母亲是汉人,她有中原人血脉,所以长相如此。”
明帝胸膛里压着的那口气骤然松出,他还是没有放开单于豫,又问:“你是如何进来的?你在京城有人手?”
单于豫不答。两人声音极低,榻上的贺兰柔被红纱盖住眼睛困住双手,并不知是何人入内,只是她吸入依兰香过多,此时难耐的磨蹭起了双腿。
单于豫听见动静立刻红了眼眶,哽咽道:“当年是我救了你,你欠我一条命。放我和女儿走,当作无事发生,我们会带着人离开,不会再踏入京城一步。”
明帝沉吟片刻,踢开脚边的弯刀,也松开钳制住单于豫的手:“有勇有谋,实乃巾帼。朕给你些人手打回去,就当是朕欠你的,若你能在突厥立足,朕便和你签订停战互市条约,你我二人在位期间友好通商。”
单于豫泪眼婆娑点头,起身朝床榻走去。
明帝则转身出了屋子,唤来吴德昌和几个侍卫,到隔壁一看,阿史那灵果然已经断了气。
他淡淡道:“明日之前送那对母女出城,再从准备回幽州的大军中调出两千精锐,听单于豫指挥。如今突厥内乱,兵力大减,左贤王欲立为可汗,可他不亲我天朝,那便无用。若是单于豫能效仿大辽萧太后,也未尝不可。”
“奴才嗻。”
吴德昌匆匆赶来时心跳都险些骤停,没想到竟在他眼皮子底下混入了刺客,还将突厥阏氏杀了。可听完明帝吩咐,又看见屋内情形,吴德昌一颗心又缓缓回落,终于搞清楚了状况。
...
长春宫。
婴孩的啼哭声在黑夜里格外响亮,随即殿内燃起灯火,被吵醒的怜婕妤气哄哄趿着鞋下了榻:“乳母呢?嬷嬷呢?楚钰哭了也不知道哄一哄吗!”
春雨连忙走了进来禀报:“小主恕罪,前几日乳母和几个嬷嬷都被陛下赏了板子,如今尚且有伤在身,行动不便,难免有些疏漏...”
怜婕妤烦道:“这都多少日了,怎么还没好?前阵子她们下不来榻的时候,尚宫局不是拨了新人过来吗,人呢?”
春雨讷讷道:“小主,前日公主原来的乳母和嬷嬷能活动了,那几人便回去交差了...”
怜婕妤劈里啪啦摔了一套茶具:“她们这是何意,走得这么急,给我脸色看吗?还有那个宓妃,陛下在她宫里肯定听信了谗言,不然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打板子罚俸禄!”
春雨嗫嚅道:“小主息怒!那几人是奉命替职,前日尚宫局召回去的,并非有意...”
怜婕妤深深呼了几口气:“陛下呢,今日去了谁宫里?宓妃还是毓盈妃,怎么没听见传旨?”
春雨忙道:“回小主,陛下今日未召人侍寝,好像是出了宫。”
怜婕妤眯了眯眼:“出宫?难不成宫外还有第二个乔琼钰吗?”
“不是的,不是的。”春雨道:“上个月突厥进献了两名女子,如今正住在宫外的来朝驿馆,陛下应当是去驿馆了。”
怜婕妤放下了心:“突厥女子倒是无妨,只是你昨日似乎说,近日在承乾宫碰见过两回同一个女奴?”
春雨连连点头:“正是,奴婢听得真切,她确实自称为奴。”
怜婕妤想了想,“霜月还在掖庭,汐月也已去了,难道是若月和归月?她们二人如今可还在承乾宫伺候?”
春雨回忆了一阵,点头道:“回小主,她们二人在,只是许久没有消息了,想必早已失宠。”
怜婕妤有些恼怒:“那还能是谁,难不成有人宫里出了不要脸爬床的?明日你去打听打听!”
“是,奴婢知道了,小主可要看看公主?”
怜婕妤不耐烦地挥挥手:“将殿内收拾好便熄灯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