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钰的谢罪宴设在梧州最好的酒楼观仙楼,离梧州州衙给齐铭准备的临时住宅并不远,所以没有吩咐套马车,只是步行过去。
一路上见到的行人比来时更少了,百姓们一脸惶惶,有不少人还背着包袱,拖家带口地往城北边走。
是在北逃,南边漳州要打仗了,都听说起义军短短半月又壮大了许多,恐怕会打赢凌王带领的军队,一旦起义军真的攻占了潭州,下一个就是梧州。
“我看也没必要这么急着逃走吧?田地都不要了?”酒庄的掌柜站在门口和旁边熟食店的老板聊天,声音正好能被沈昭月听见。
“田地?谁的田地?老百姓的田地都被地主兼并了,哪儿来的田地?既没有土地,自然可以无牵无挂地离开。”
“唉,前方就要打仗,百姓都着急走,这些夫人小姐倒是还有闲情下馆子吃饭呢。”
“没看从哪儿出来的?这是凌王的家眷,一旦战火蔓延,一宅子护卫家丁护着,快马逃便是,又不是寻常百姓,只有一双脚。”
沈昭月听到这些,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明明战火临近,百姓奔逃,城市都萧条了,齐铭的后宅却无人在意无人紧张这场战争,林钰整天想着如何折磨谋害她,而她只能眼巴巴等着齐铭打完这场仗,回来护她。
虽有锦衣玉食,栖身权贵之家,但她生死皆握在他人手里,也不知和这些慌忙逃难的百姓,谁更可怜些。
观仙楼生意比沈昭月初到梧州那天,生意更淡了。城里的富户自然都已北逃了,剩下的能来观仙楼消费的,只有一些官员和官员家属,但这种时候,梧州大小官员都发愁,一个不小心,梧州就会变成前线,是以今夜只有大堂有些零星的客人,而楼上包间,只有林钰和沈昭月这一行人。
菜点好了,林钰又吩咐小二找几个歌妓来弹琴唱曲。
沈昭月全程默默接受安排,而刘玄铁,为防止林钰会对沈昭月有什么动作,哪怕这一个包间里全是女人,他也坚持站在沈昭月身后,绝不出去。
“刘首领,这屋子里女人这么多,您一个大男人也有脸待得下去?”歌妓还没上,菱花的戏也唱上了。
刘玄铁还记得那天菱花是怎么把沈昭月踢得胎儿有损,半点儿好脸色也没给。
“卑职若是不留在包间里,只余王妃夫人和两个丫鬟和王天,多女一男共处,难道就合适了?”王天是刘玄铁给沈昭月取的假名。
红果没想到刘玄铁说话变得这么难听,指着刘玄铁骂道:“你狗嘴说什么?娘娘尊贵,也是你能言语冒犯的?你跪下!”
刘玄铁本来就是因为林钰以自绝为威胁才肯带沈昭月来的,已经完全不把这欺凌弱小的王妃放在眼里了,总之没出人命让他保住脑袋就行,大不了之后被齐铭责罚用刑。
刘玄铁瞪着眼,粗声粗气:“这饭不是向王天谢罪的吗?罪还谢不谢?不谢我们回去了!”
红果被呛得脸发红,自觉好没面子,望向林钰,林钰却一脸平淡,还劝她:“红果,刘首领是王爷心腹,你要尊重些。”
红果:“可他没尊重您!”
林钰看着红果眼神一沉,微微摇头,红果这才清醒过来,王妃今晚把沈昭月带这里来可是有大事要干。
就算被刘玄铁弄得没面子,也要把人稳在这里,吃完这顿饭。
红果表情变化异常之快,收了那一股子愤怒,低头不再说话了。
菱花并不知林钰有什么计划,她和芳菊仿佛是被拉来凑人头的,林钰这会儿既不需要菱花替她教训人,也没让芳菊伺候什么,菱花和芳菊就一人坐着,一人站着,静静看着他们说话。
当然,菱花现在就算想教训“王天”也不敢了,王爷救命恩人的儿子,谁敢去动?又不是沈昭月那种小门小户还说不出自己侧妃身份只能任人鱼肉的小废物。
“我这婢女脾气向来火辣,若是惊着了王小兄弟,请多见谅。”林钰朝沈昭月道。
沈昭月随意地点了点头,接着就见歌妓进了包间,一共四个,一个抱琴、一个拿着笛子,一个拿着笛子。四人容貌虽比不上林钰和女装时的沈昭月,但精心装扮之下,也是妩媚动人。
歌妓们行过礼,让选了曲目便开始了表演,三人演奏,弹琵琶的那个兼唱歌,还有一个身段窈窕的在一旁伴舞。
一曲下来,沈昭月连饭也没吃几口,只想什么时候这顿饭能结束,回去休息。
“哎呀,我看你们几个也是花容月貌之姿,只可惜我们王天公子却是看都没看几眼。”红果忽然说道。
几个歌妓原本要准备让林钰挑选下一首歌,听红果这么说,立马齐齐福身。
唱歌的那个歌妓道:“怪奴婢们蒲柳之姿,没能入公子的眼,奴婢们有罪。”
红果道:“既然有罪,那就罚你们陪王天公子喝酒吧,要是能把他哄开心了,你们就无罪。”
歌妓们在酒楼里不知见过多少场面,经过多少世故,一看就知道沈昭月虽为男子,却是在这一桌三个人里地位最低,性格最老实的。她们便也不怕,左边两个,右边两个,簇拥着沈昭月,一人一只酒杯,哄着她要喝酒。
且不说沈昭月酒量如何,便是顾虑腹中胎儿就一口也不能喝。
沈昭月不停地摆手,头扭过来扭过去,躲着那些纤纤玉手握着的酒杯。
这样子在歌妓们看来却是有趣极了,沈昭月又长得好看,于是她们纷纷逗弄起沈昭月来。
“公子喝一杯嘛,就一杯,一杯也喝不醉人。”
“公子生得这么好看,皮肤竟比奴婢还细腻光滑,难怪瞧不上奴婢们呢。”
“仙君公子,就赏脸喝一个吧。”
刘玄铁看了一会儿,又忍够了,冷冷喝道:“够了!她不喝!谁再劝酒我划花她脸!滚出去!”
脸可是歌妓们赖以生存的资本,刘玄铁恐吓人到这份上,四个歌妓登时吓得退开,连各自的乐器也来不及拿就狼狈逃出了包间。
这也实在太下林钰面子了,红果想斥刘玄铁两句,又怕耽误了林钰的计划,只得忍下来。
林钰倒是没有半点儿脾气,只是给红果使了个眼神,红果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