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元年,暮春。
一缕熹微的晨光透过窗棂,映在珠帘上。
“娘娘,该起了。”宫女锦书打起纱帐,轻声唤道。
苏和光缓缓睁开眼睛。
这一夜她都没怎么睡好,一直在做梦,才刚眯了一会儿,天竟已亮了。
“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的话,卯时初刻。奴婢们见您没醒,晚了一刻钟才唤您呢。”另一个贴身宫女雁字说着,接过小宫女打来的洗脸水捧到床榻边。
苏和光摆摆手:“罢了,我自己来吧。”刚掀开身上锦被,早已有等在一旁的宫人上前伺候她更衣。
洗漱梳妆过,早膳都来不及用,就匆匆出门。
她住的瑶华宫离皇后的凤藻宫远,走过去只怕也快辰时了,今日是十五,高位嫔妃要随皇后去给太后请安,万万迟不得。
暮春天分外舒适,御花园里芍药竞相开放,美不胜收。
苏和光很喜欢芍药——姹紫嫣红,花团锦簇的一切她都喜欢。
锦书很会看眼色,见苏和光喜欢,低声吩咐后头几个小丫头找花房要些,芍药盆栽和插瓶都是极好的。
苏和光看在眼里,很是欣慰。
锦书是她从夏国带来的,如今算是历练出来了。雁字是以前太子府上找来的,虽没有锦书那样亲近,但也是值得信任的。
走到凤藻宫门口,遇上了薛修媛,二人互相见了平礼一起进去。
“哟,苏修仪向来高傲,今儿怎么看上薛修媛了?”
声音尖细,这是敏充媛。
敏充媛是潜邸旧人,因长相美丽得宠些,进宫封了九嫔之一的充媛。只是这人一贯嘴碎又无脑,苏和光懒得理会。
薛修媛向来话少,也没说什么,只是跟苏和光一起,向比她们位份高的柔妃和李昭仪行礼后从容落座。
敏充媛见没人理她,脸上挂不住,说出的话更是不中听:“俗话说好女不侍二夫,有些人就是……”
话还没说完,就结结实实挨了一嘴巴子。她显然被打懵了,半天没反应过来,只呆呆看着苏和光收回巴掌。
“雁字,你去请皇上来,就说敏充媛要替陛下做主怎么纳后宫。”苏和光指着雁字淡淡道。她这会儿手疼的很,当然没有好语气,连看也不看敏充媛一眼。
雁字行个礼退了出去。
“啊!”敏充媛的尖叫响彻殿内。
嫔妃们面面相觑,今日这事怕是不能善了了。
都知道敏充媛没脑子,可谁知能没脑子到这种程度?苏和光的来历谁不知道,可就她敢这样说,真是作得一手好死。
皇后此时才从内室款款走出,瞥一眼众人后,方在上首落座。
众嫔妃纷纷行礼问安,她摆手示意众人起身,才问道:“一大早这是怎么了?我在后面听着,闹得很是不像个样子。”
皇后是太傅嫡女,出身尊贵,容貌端庄雍容。她带点薄怒说话时,霸气威严,令人敬畏,几个刚进宫的小嫔妃脸色都有些白了。
“皇后娘娘,您可要为臣妾做主。我与苏修仪都是九嫔位份上的主子娘娘,她竟敢掌掴我!臣妾日后哪还有颜面见人?”敏充媛捂着半边脸,跪在当地向皇后哭诉。
皇后看向她略微红肿的脸颊,面色沉了下来。
苏和光上前一福道:“皇后娘娘,臣妾已经差人去请皇上了。等皇上来,臣妾再一并分辩,不知可好?”
殿中嫔妃闻言,都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皇上驾到!”一道尖利的唱和声忽然传来,室内蓦地一静。
众人纷纷起身相迎,恭敬行礼。
“免礼。”皇帝黎泽逆着光走近,目光落在苏和光身上。
要说这位皇帝长得是真好,凤眼含情,修眉入鬓。一身银色锦衣穿在他身上,更衬得他丰神俊朗,卓尔不群。
这会儿他一双凤眼盯着苏和光看,仿佛包含了无限情思。只是联系他在“七王夺嫡”时的手段就能看出,他绝不是表现出来的这样温和。
可惜敏充媛不懂这些,见皇上一直看苏和光,她一双眼睛都要喷火了。
苏和光朝黎泽微一眨眼,黎泽强压下上扬的唇角,走去上首坐了才问:“苏修仪,你请朕来所为何事?”
“皇上!”敏充媛颤声叫道。她简直不敢置信,皇上眼里竟没她这个人!苏和光能说她什么好话?可是皇上还是让苏和光先说。
这也……太偏心了。众人心中暗道。
“皇上,敏充媛出言侮辱臣妾,斥责陛下昏聩!”苏和光福了福然后站起身,才朗声开口。
话落,殿内瞬间静得可怕。
敏充媛脸上的血色几乎褪尽。她不敢想,皇上若是信了苏和光的话,那她还有什么活路?
“是吗?”黎泽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扫视一周又将视线落回苏和光身上。
“回皇上,敏充媛斥骂臣妾好女不侍二夫。可据臣妾所知,我朝鼓励女子再嫁,圣德帝宫中就有两位二嫁的高位嫔妃。可是您听敏充媛说的什么?臣妾二嫁进宫不对,难道臣妾就该去死?!”苏和光一番话连珠炮一般。
她立在殿中红衣猎猎,胸膛微微起伏着,一抹朝霞染在她明艳的侧脸上,平添几分妩媚动人,又有种神圣不容侵犯的威仪。
黎泽注视着这样的苏和光,微微出神。
他想起初见苏和光的情景。
苏和光本是他三皇兄,太子殿下的未婚妻。
那时她一袭红嫁衣,在城门口拜别东夏帝后,踏上和亲的车辇。就如此刻这样高高昂着头,骄傲而美丽。此去故国千里,她却不肯落一滴泪,像只高傲的白天鹅,不肯低头。
他作为迎亲使远远看着。
当时他就想,这样高贵美丽的女人,合该为天子所有。
现在,他终于得到了她。
“皇上?”皇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黎泽收回了思绪。
敏充媛虽不聪明,但也能感知到危险,她猛地跪下:“皇上,不是的,不是这样……”
“哦?那是怎样?”黎泽唇角甚至挂着漫不经心的笑,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皇后指着先前殿内伺候的奉茶宫女:“你来说,一五一十地说。”
那宫女犹如竹筒倒豆子,将之前的事复述一遍。
“皇上,敏充媛对您将我召进宫做嫔妃很不满,说不定心里还觉得您昏聩呢。”苏和光刮一眼敏充媛。
她从忠顺王府那个泥潭走出来,可不是来这里受气的,该收拾的人,她绝不会手软!
她倒要看看,今日之后,谁还敢用二嫁的事做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