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和光盈盈一笑。
自顾自道:“我这人旁的没有,只有一身硬骨头,谁要是挡我的路,我必除之而后快!”
她又像是怕姜充仪误会自己是在影射她,忙道:“我这话是对前一句的补充,不是针对你。”
姜充仪闻言,脸色比见了鬼还难看。
她是说她厌恶皇权,所以要打破皇权的桎梏吗?
怎么会有这种疯子?!
疯子!!!
苏和光说完便不再看姜充仪,反而走出船舱,站在外面远眺。
几只水鸟在湖中莲蕊上啄了几口,听见划水声后,迅速振翅飞远了。
船舱里只有姜充仪稍显沉重的喘息声。
许久之后,她才白着脸走出来,与苏和光并肩而立:“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你不怕我告密?”
苏和光打量她两眼,抬手替她把风吹乱的鬓发别在耳后,柔声道:“傻姑娘,一旦我发现你有告密的苗头,你会上不了岸的。”
她指了指绿的有些发黑的湖水:“多么适合制造意外死亡,你说是不是?”
姜充仪脸色变了几变,最终镇定下来:“明妃娘娘何必吓唬我,要我做什么直说便是。”
她不是蠢货,知道了明妃这样要命的秘密,总得付出些代价。
她只希望是不太离谱的要求。
岂料,苏和光只是笑着摇头:“我从来不会把希望寄托到旁人身上。”
“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罢了。”
“为什么?”姜充仪面露茫然。
苏和光往后退了两步,突然抬手,抓住了一只蜻蜓。
“因为我看到了你的不甘。”
“在姜家,你被父权摆布。我知道你不想进宫,可你的抗拒有意义吗?”
“进了宫,你是皇上用来制衡我的棋子,你被皇权摆布。你自己也很清楚吧?所以昨日凉亭里你帮了我。”
“因为你知道,一旦我出了事,你的存在将失去意义。”
“顾宝林那里发现麝香,你明明是被冤枉的,可皇上稀里糊涂就按下了,因为你没有价值!你不值得他费心去查!可他又需要你继续做棋子制衡我,所以他推了一个替罪羊出来。”
“于是,麝香事件不清不楚结束了,你的清白好像也变得不清不白了。”
“多么可悲呀~”
最后一句苏和光用了咏叹调,像恶鬼的低语。
姜充仪眼眸充血,唇被她咬出一道口子,她压抑着喷薄的怒火低吼:“你住口!”
苏和光笑着退开:“你很不甘吧?记住这份不甘。”
来日好为我所用。
她迤迤然走去船尾,拍了拍锦书:“准备靠岸。”
锦书卖力地摇着桨。
姜充仪像一座雕塑,在船头站了很久很久,才靠着雕花木窗软了身子。
苏和光像是踩在云朵上,摇曳生姿地走过来,弯下腰扶她起来。
在起身的时候,她附在姜充仪耳边:“想想你能做些什么。”
“你是有价值的,不是吗?”
“你可以对那些轻视你、逼迫你、掌控你的人还以颜色!女人是柔软的,但你的柔软也可以充满力量。”
她摸了摸姜充仪的脸颊,手从她颊边滑落,顺势牵着她下了船。
“好好想想吧。”
最后留下这么一句。
……
这场惊世骇俗的谈话,除了当事人,谁也不知道。
没过多久,苏和光就收到了后续反馈。
“你说她要依兰花?”
许太医压低声音答:“是。”
苏和光手指轻叩案几,思忖半晌后才道:“给她。做得干净些,我不希望你出事。”
许太医目露感激,答应后离去。
苏和光若有所思。
依兰花可以用来制催情香。
看来姜充仪已经想好了,要在皇上身上下功夫。
那就祝她好运。
……
宫里平静了很长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姜充仪独得圣宠。
锦书有些担心。
“娘娘……”
她能感觉到,主子先前对皇上是有些不同的,可不知从哪天开始,一切就都变了。
是从主子外出了一趟之后吗?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不知道,很多事她都想不明白。
苏和光笑着宽慰她:“咱们也不是只有这一条路走,别担心了。”
她嫁过两次。
从一个生意人的角度看,这两次都是不那么成功的投资。
其中的情情爱爱,并不是多么要紧的东西,她只要赢。
如今的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赢罢了。
没什么大不了。
雁字走去门口看了看,又回来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
苏和光只是点点头。
……
京都郊外。
一座掩映在群山后的庄子上。
窗扉被推开一条缝,一个黑衣人立在窗外说了句什么。
里面响起一声轻笑,女子柔媚的声音传出来。
“你主子还真有本事,能偷龙转凤从皇宫大内运出一个人……这次是我欠她。不过,她到底跟不跟我走?”
黑衣人沉默许久,最后朝树上一跃消失不见。
……
黎泽第三次来瑶华宫碰了壁。
具体是从哪天开始的,他其实知道。
他也知道她在介意什么。
可……他是皇帝!
黎泽沉着脸:“你非要跟朕闹吗?宫里还没地方朕不能去!”
他要进来,宫人们又怎敢真的拦。
苏和光隔着门冷笑一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自然哪里都能去。”
“不过臣妾好歹是个人,伺不伺候皇上,自己还是说了算的。”
黎泽气的手都在抖。
福寿不安地偷偷看了一眼,见皇上眼眶有些发红,他心里一突,忙摆手把宫女侍从都遣走。
偌大的宫室,顿时无比空旷。
黎泽静静站在门口,盯着苏和光的背影。
他看了很久,突然发现这个女人原来这么瘦。
“和光。”
苏和光坐在榻上没动,也没作声。
黎泽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抬手想揽她,被苏和光挡开。
“皇上请到别处去,臣妾不想跟你吵。”
黎泽被她气笑了:“是朕要跟你吵吗?”
苏和光不说话。
见黎泽在身边坐下,她又往旁边挪出去好远。
“好,朕不碰你总行了吧?”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苏和光听在耳中有些奇怪,转头去看。
“你哭什么?!”
她吓一跳。
黎泽低下头去,声音闷闷的:“你总是这样……”
“好像朕是多么微不足道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