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城南街坊,有一座悠久的古城,平日里也有许多旅客慕名而来打卡。
能从一座繁华的商圈里,另辟出一处古城,不仅仅是用金钱就可以堆砌出来的,更得有些手腕才可以达成。
舒岁安捧着一束向日葵落座在其中一家茶馆的二楼,环境很是清幽,地理位置还在古城内的护城河旁。
二人并没有做什么攻略,漫无目的的随便进去的。
茶馆里头,还有专门设了老牌演艺人在台上弹奏着琵琶。
时间尚早,来访的客人不算多,舒岁安微笑的接过服务生的茶盏后放置在周应淮跟前。
她拿起一颗饱满的杏仁轻咬了口,认真地朝下看。
文艺工作者往往是最为寂寞的工种,兀自坚守在岗位上坚持着传承的信念。
舒岁安喜欢这个地方,除了古香古色之外,还有更大的一层原因是它与自己的故乡西南有异曲同工之妙。
西南坐落于边陲,比起繁华高楼耸立的淮安,西南更显得古朴些。
“您的商业价值估价比我想象的还要高吧。”她拿起茶盏轻抿了一口,茶香四溢,品得出是刚刚新炒出来的。
对面的周应淮手执茶盏朝舒岁安的方向抬了抬,打开折扇轻拂了几下:“哪里哪里”。
他今日着了件与周边环境与之相配的新中式的旗袍,比起平日的西装革履,这个装束让人眼前一亮,显得他整个人就像古时出自世家公子那般。
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
这句话用在他身上,恰到好处。
舒岁安见他不否认也不承认,挑了挑眉继续撑着下巴朝下看。
他们在茶馆二楼临窗而坐,就像活字招牌那般替茶馆揽了不少游客进来,二人落座的位置虽有薄帘稍稍遮掩隔开,保护了客人的私密性。
不过,也难掩其二人的身份,二楼的位置向来只给预约制的客人准备的,更何况还是视觉绝佳的二楼厢房。
气度不凡的男子慢悠悠地把玩着手中的折扇,身旁还坐着一位容貌不俗女子,两人清早点了两盏过千的清茶在那里独饮,下楼的服务生都毕恭毕敬的伺候着。
但顾客显然喜欢独处,纷纷都有点着急的,时不时朝上看。
自己家的前台的掌柜一如既往的淡定站着,他们也不管了,只招待好下头慕名来的宾客。
台下的琵琶演奏者身侧还多了位身着唐制古装的女子,鬓边还别了朵白色的芍药花装饰,清丽脱俗
二人合奏,丝管弦乐悦耳,底下鼓掌喝彩也纷纷愈发的多。
河边时不时有船只游过,划船桨的船夫还吆喝着山歌,清亮的嗓音传入舒岁安的耳畔让她侧目。
女孩笑容温婉恬静,眼眸明亮:“今天很意外,你会替我庆生。”
周应淮嘴角浮现出笑意,一盏茶快到底了。
位置是他选的,靠窗视野绝佳,楼下的弹唱也是他特地安排的,窗外的山歌是西南一首祝福歌谣。
舒岁安听出来了。
“开心?”
“开心。”
两人捧杯开心,饮下最后一口茶。
在舒岁安没有注意的瞬间,周应淮稍稍的把杯子往下挪了下,寿星为大。
面前的男子,年龄不大却有着比寻常人不同的眼界,阅历不凡,冷静自持,修养更是一等一的要好。
舒岁安想,如果自己年长几岁必定会喜欢上他的,但也只能默默地放在心上喜欢。
周应淮是何等的风姿,何等的世家公子,与之相匹配的也定是一位优秀的才女。
她撑着脑袋看着在签单的男子,目不转睛的,眼含淡淡的欢喜,比起在西南的时候,更为生动了。
“看什么?”周应淮折扇敲了敲女孩的脑袋,力道不大,充其量只是轻轻一放。
他不舍得下重手。
舒岁安揉了揉前额,左手支着下巴敲了敲桌面,把周应淮正要抽回去的折扇扯到自己手里。
“我在想,与师傅相伴之人会是什么样的人?”
她把折扇一格一格的展开把玩,只是想用来遮住了整张脸,因为此时脸上有点臊。
怎么能把心里话说出来呢......
折扇后的女孩脸色绯红,折扇前的男子勾起一抹轻笑,稍稍伸手就够到扇子扯回到自己手上:“学业为重,日后再谈。”
舒岁安看着面前不解风情的人问非所答的答案,有些无奈。
周应淮把扇子合上后,在手上拍了下:“走吧,出去走走。”
女孩与男子并肩下楼,楼下台上的演员以及前台的掌柜都朝他们行礼。
方才隔壁的厢房,还有坐着一位矜贵的男子,手上珍重地一直摩挲着一枚成色清透的玉镯,听着女孩清丽的笑声,他也跟着笑了。
闻见隔壁离去的脚步声,他适才把镯子搁回去匣子合上。
看来,她身体好了很多了。
“回吧,肖少。”
肖晨起身掀起薄帘,眼尖的捕捉到那抹白色的裙裾消失在门后,淡淡地嗯了一声,随后把匣子捧在手里一同带走。
......
古城开发得恰到好处,商业化与古朴风两处被分割开来,周应淮亲自带着舒岁安到一家西南菜的主题餐厅。
餐厅每到固定的时刻,就会有民族舞表演,今天也不例外,二人落座的时候领舞已经带着舞者们热切的迎了上来。
手上还各自拿着一圈花环,手艺工作者亲自编制的,成色各一,围着舒岁安与周应淮把花环挂在二人脖颈处。
周应淮前去点菜之时,领舞的人把一盒精致的匣子放落在舒岁安跟前,舒岁安惊讶的朝她看去,只见她笑着说,这是店里今日给小寿星的礼物。
舒岁安打开匣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枚镯子,一瞧便知道是成色绝佳的玉器。
“是店的吗?”她瞧着那位舞者,虽着着厚重的民族服饰,面颊上装扮了精致的妆容,但那得体的笑容和真挚的眼神不似有假。
她合上匣子,朝外看去还在与店中负责人洽谈的周应淮又看了看手旁精致的镯子:“谢谢姑娘了。”
舞者看着大不上她几岁,见舒岁安收礼以后,舒了口气开心着回去复命,正要退出之时,舒岁安拉住了她的手腕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只见女孩有些踌躇,但也点头答应了。
交代好事由,周应淮回到房里未见舒岁安,询问了店里的服务生也摇头说不知。
古朴的灯盏下,女孩一席深紫色民族长裙,领口处绣着精致的针线刺绣,头上脖颈处还有手腕脚腕处都挂着晶莹的首饰登场。
精美的民族服被舒岁安穿得与常人不一样,周应淮还是第一次见她穿属于西南的民族服饰。
时年15岁的舒岁安,面容隐隐约约看得出亭亭玉立,在周应淮的注目下,她脚腕处绑住的首饰发出叮当的声响,手在半空拍了几下,踩着节奏跳着属于西南的篝火舞。
篝火舞是西南古时的一种舞蹈,听说每年年岁之时,家家户户会围坐在一团手拉手一起跳着篝火舞。
意为祝福,颂来年安康,愿岁岁平安之意。
周应淮从不知,她竟还会跳舞。
有一种心动被女孩撩拨得愈来愈无法克制了。
这种舞种,他也只在书籍里见过,平日里店里迎客跳的也是普通的迎宾舞。
舒岁安熟练的跟上舞者的步伐,站在中间与领舞交换了位置后蹲下,再站起时端着一盏莲花灯朝周应淮走去:“生日快乐。”
店里头的灯光昏暗,熠熠的荷花灯在女孩面前照亮,此刻他只看到面前之人浅笑嫣然的模样。
他轻笑了声:“不是你生日吗?”
“对呀。”舒岁安把蜡烛吹熄,牵起周应淮的手把灯置在他的手心里:“所以,岁岁也祝你快乐。”
之后舞者把她领下去换回服饰,然后她把手镯也戴在腕上。
菜已经上得差不多了,正值午时,陆陆续续有人进来用餐。
来的人是听说店里有一个小美女跳舞来着,很可惜关于小美女跳舞这件事只有周应淮这位矜贵的贵客看到,因为方才是他让人安排特地清场的。
餐厅里的舞蹈也换成了沉稳的大提琴奏乐表演,比起热烈的舞蹈,大提琴演奏更符合餐厅的格调。
桌上的菜肴多为西南的特色菜,但是因着周应淮口味清淡特地吩咐厨房改了。
今日庆生没有蛋糕,也没有隆重的仪式,但在舒岁安心中已是一个满足的生日了。
二人用完餐后,周应淮还带着她游了船,看了街上的游街表演,还买了一枚素玉簪子替她别起了头发,绾起了一个小小的发髻。
华灯下,他把舒岁安额前的碎发别去她的耳后,如果可以,他请愿不要让悲伤染上她巧笑嫣然。
......
周应淮驱车把舒岁安接回到易家宅西侧楼门,但那扇平日合上的门今日却敞开来了。
昏暗朦胧的路灯下,易洵之靠在墙边默默的低头不说话。
看见舒岁安下车,易洵之的视线直直的落在女孩的身上,宛如一只蛰伏在暗处的老鹰。
只是她站着没动,被易洵之的眼神唬住了,也不是心虚,只是面前的人气场有些异常的阴冷,让人胆寒心惊。
此时,周应淮也下了车,与舒岁安一同并肩站在一处。
周应淮稍稍扯住舒岁安,把她往身后护住,一时间,两兄弟气场相当,分寸不让。
一个目光清冷,一个目光冷薄。
易洵之目不斜视的盯着周应淮身后的舒岁安,就只是看着,眼眶还有点红红地,声音还有些沙哑,听起来像是很久没饮过水一样:“你过来。”
舒岁安站在原地不动,看着对峙的两兄弟,今日心中的喜悦被冲淡了,抿唇不啃声。
周应淮伸手紧紧攥着舒岁安地手腕,把她护在身后,眼神清冷得像一把锐利的刀子。
易洵之像是故意的忽略两人亲密的举动,眼神一直只盯着后面的舒岁安。
这人,执拗得很。
灯光下,也不知道他为何会流泪,他伸出双手重复方才那句话:“你过来,岁安,我不欺负你。”
舒岁安看不懂他的哭泣,她不明白骄傲如易洵之为何脸上会有一个巴掌印。
但肚子里的疑惑随着周婉凝的出现有了眉目。
只见周婉凝把她藏在房内的画翻出来,平日里那副保养得当宛如人间富贵花的尊容此刻扭曲的看着舒岁安。
舒岁安的脸上被扔来划烂的画纸,纸张落地,她没有捡起。
女孩最终单方面松开了周应淮的手,只是他什么都没有说,抓她的力道愈发重,重得连舒岁安都觉得骨头很痛。
镇定的他,原来也有愤怒的时候。
“婉姨,这只是一幅画罢了。”
这句话成功的把周婉凝逼至绝境,她疯狂的朝前想要抓舒岁安的脸,只是被后头的佣人拉住了。
人最后晕倒了,晕倒在易洵之的怀里。
此刻,她终于明白为何易洵之脸上有莫名的泪渍。
易家的家庭医生连夜赶来看诊,此时已经是凌晨时分,早就过了舒岁安的生辰。
医生给周婉凝开了镇静的药,人已经服药睡下了,只是他犹犹豫豫的开口问询,为何要刺激一个患有精神病的病患。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
精神病患?
医生拿出周婉凝之前提供给他的诊断书,上面清楚的写着她患有狂躁症和抑郁症。
易洵之夺过医生上面的诊断书,上面清楚的数据分析和医生的诊断说明,落款日期是很久以前了。
想起周婉凝近些年的举止愈发的不同寻常,愈发的不讲理,甚至有时候近乎的有些偏执。
手里的诊断书被易洵之狠狠的抓得起了褶皱,舒岁安合起双眸看着他,忍不住后退半步看向主卧里面安静躺着的人。
她不由想起奚鹃当时在医院里头,发病的情形。
4月8日凌晨,易衔辞得到消息后并没有亲自回来,只让亲近的下属前去替他作为慰问。
周应淮陪着舒岁安在院子里头枯坐了一夜,院子里的秋千架是她来了以后,易洵之让家里的佣人置的,只是她一直不曾去坐过。
二楼的易洵之看着楼下的二人,脚底生寒,后头的老佣端着药碗路过被他叫住:“替我送送周公子回去。”
老佣看不清昏暗灯光下的易洵之,只觉面前之人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