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剑仙谢宣?这称号倒是贴切。”
百里东君抹去脸上的雨水,笑道,“不过,你怎么会来这里?”
谢宣的神色略显凝重,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檐角,那里,鬼医夜鸦的身影若隐若现。
“乱世如雨,雨落之时,无人能避。”他缓缓言道。
“我虽不过是一介书生,亦只能投身其中,不求独善其身,但愿能尽己所能,救这个天下。”
话音未落,夜鸦的身影竟被无情的雨水冲刷,自檐角坠落,仿佛一片凋零的落叶,直奔地面而去。
“暗河的两位,鬼医夜鸦已死,药人之祸已解,你们二位也该让路了吧。”
谢宣的目光转向另一侧,言语间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一旁的百里东君惊讶地注视着谢宣,心中暗自思量,当年在乾东城初次相遇的那位青涩书生,如今也能够独当一面了。
慕明策与苏喆闻言,竟真的抽身而退,远远地站在了屋檐的另一端。
然而,他们的目光并未投向齐天尘,而是微微眯起双眼,侧首凝视着那两个药人坠落的方向。
“年轻人啊,考虑问题还是太过单纯。倘若仅凭斩杀夜鸦便能解除天启之祸,他又岂会在此现身?”
慕明策的声音低沉而悠长,如同夜色中的一缕寒风。
刹那间,谢宣与百里东君的脸色变得苍白,二人不约而同地来到屋顶边缘,向天启城中望去。
鬼医夜鸦的死,已是不争的事实。
方才谢宣那一剑,不仅蕴含着凌厉的剑意,更有着他十数年来精心蕴养的儒家浩然之气,正是这正气,使得邪魔歪道无所遁形。
然而,若要他再出一剑,恐怕已是难如登天。
齐天尘凝视着城中仍旧肆虐的祸乱,眉头紧锁,仿佛能拧出水来。
他抬头望向被乌云遮蔽的天穹,任由冰冷的雨水无情地拍打在他的脸上,每一滴都似乎在诉说着无尽的哀愁。
他轻掐指诀,心中那份愁绪却如同被狂风卷起的落叶,愈发浓重,难以平息。
“我嗦国丝,别再算啦,她如果真的想撒皇帝,皇帝似活不到现在的。”
苏喆轻轻抖动着手中的佛杖,金环相碰,发出清脆而悠长的声响,如同寺庙中的晨钟暮鼓。
齐天尘冷冷地瞥了苏喆一眼,却并未言语。他心中清楚,耽搁了这么久,若百里筠秋真有谋逆之意,仅凭浊清大监一人之力,是万万拦不住的。
“看来,我还是来迟了一步。”
一道轻微的叹息,如同风中飘零的落叶,悄然在雨幕中响起。
紧接着,一道青衫身影乘风而至,宛如仙人降临。
一道凌厉的剑气在雨幕中撕开了一道裂口,仿佛要将这混沌的世界一分为二。
“师叔来得正是时候。”谢宣突然应道,语气中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杀意。
他缓缓抽出了手中的长剑,目光如炬,望向夜鸦方才坠落的方向,仿佛能洞察一切虚妄。
下一瞬,一道黑影从地面疾冲而出,如同暗夜中的魅影,猛地跃上阁楼顶端,朝着谢宣猛扑而去。
几人凝神望去,只见那道黑影,竟是本该命丧黄泉的鬼医夜鸦。
此时的他,瞳孔已经涣散,胸口一道剑痕几乎要将他的身躯一分为二,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毫无疑问,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然而,他却奇迹般地“活”了过来!
显然,他在生前便已将自己炼成了药人,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延续着生命。
“小心!”百里东君大喝一声,身形如同离弦之箭,瞬间向前纵跃而出。
长剑横斩而出,带起一阵凌厉的剑风。
“咚”的一声巨响,夜鸦的拳头重重地砸在了剑身之上,仿佛两颗陨石在空中相撞,迸发出耀眼的火花。
长剑与拳锋的激烈交锋,激起了漫天飞舞的雨珠。
百里东君身形猛然一颤,只觉一股阴冷至极的气息顺着剑脊侵入体内,令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这股寒意,仿佛能穿透骨髓,冻结一切生机。
鬼医夜鸦虽然已死,但他体内所蕴含的药人之力却异常惊人。
那阴冷的气息弥漫开来,宛如寒冬腊月中的刺骨寒风,让人心生畏惧。
百里东君心中暗惊,他万万没想到,这鬼医夜鸦凭借药人之术,竟还能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威胁。
“不对劲!”谢宣也紧锁眉头,他在古籍中从未见过类似的记载。
夜鸦的武功本就不高,即便是以炼制金身药人之法将自己炼成药人,也绝不可能拥有如此深厚的功力。
“不管怎么回事,先杀了他再说!”百里东君低喝一声,随即提着刀剑猛冲而出,出手便是凌厉的杀招。
他催动秋水诀,内息涌动,双手刀剑术施展得行云流水。
左手大风式,云龙风虎,气势磅礴;右手西楚剑歌,问道于天,剑意凛然。
随着百里东君双手刀剑术的全力施展,那凌厉的剑光与拳锋的碰撞在雨幕中激起了更加猛烈的火花。
每一次交锋,都仿佛要将这方寸空间撕扯得支离破碎。
尽管夜鸦凭借药人之术拥有了近乎不死的体魄,但在百里东君这毫无保留、全力以赴的攻击之下,他那看似坚不可摧的身躯也终究开始显现出了裂痕。
这些裂痕如同漆黑的藤蔓,迅速蔓延至他全身,而他的双眼更是在这瞬间变得猩红如血,透露出一股令人心悸的疯狂与暴戾。
就在此时,谢宣终于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夜鸦的腰间,竟然还悬挂着一块残缺不全的玉佩。
他心中一惊,目光瞬间凝重起来:“那是……母蛊的载体?”他紧锁眉头,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绝不可能!”陈儒趁着百里东君与夜鸦激战正酣的间隙,迅速来到了谢宣身边,低声将老人之前所言娓娓道来。
“母蛊未下,便意味着尚未有蛊主存在,天启城的这些药人也就不可能受人操控。”
谢宣闻言,心中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猛地抬头,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刀,投向城中那混乱不堪的景象,“如此说来,蛊主竟然还在天启城!”
可是,这偌大的天启城,如今已是一片混乱,他又要如何才能找到那隐藏在暗处的蛊主?
-----------------
鬼医夜鸦的死亡并未如同人们期盼的那样,为这片被雨水浸透的大地带来一丝晴朗。
反而,细雨如织,似乎更加缠绵悱恻,没有丝毫停歇的预兆。
雨水滴滴答答地落在那些曾经被鬼医操控的药人身上,为他们残破的躯体增添了几分凄凉。
这些失去了灵魂的躯壳,在百里东君以及谢宣等人的合力之下,终于得以解脱。
他们的身体被无情地分割开来,横七竖八地躺在泥泞之中,雨水混合着血液,缓缓流淌。
正当这悲壮一幕渐渐沉淀在众人心头之时,远处的脚步声打破了这片死寂。
洛青阳、苏暮雨与苏昌河三人缓缓步入战场。
“呦,大家都在,这人就是……鬼医夜鸦?”
苏昌河手持利刃,步伐稳健,他随手一挥,一个药人的头颅便应声而落。
温热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溅起,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线,最终缓缓滑落在他那张略显邪魅的脸庞上,为他平添了几分狠厉之色。
谢宣见状,眉头紧锁,语气中满是不悦:“怎么这个坏胚也来了?”
苏昌河仿佛听到了世间最有趣的笑话,耳朵轻轻一动,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目光如炬地锁定在谢宣身上。
“哟,这不是卿相公子嘛,背后嚼人舌根可不是君子所为。”
谢宣毫不在意地冷哼一声,反驳道:“所以我是在当着你的面说。”
言罢,谢宣又将目光转向苏暮雨,拱手以示敬意:“阁下想必就是暗河的‘傀’了,若是由你接任下一任大家长,我想暗河的未来定会有所不同。”
苏昌河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仿佛藏着无数未说出口的秘密:“嘿嘿,卿相公子这话可是说错了。”
“哦?”谢宣追问。
然而,苏昌河并未立即回答,反倒是苏暮雨,他已从慕明策手中默默接过了眠龙剑,那柄沉睡已久的利剑仿佛再次焕发出夺目的光芒。
他的目光深邃而坚定,看向谢宣时,缓缓开口:“其实,我已经是暗河的现任大家长了。”
此言一出,不仅是谢宣,就连百里东君,甚至陈儒,脸上都露出了惊讶之色,但这份惊讶很快就被一种难以言喻的笑容所取代。
谢宣更是爽朗一笑,点头称赞:“如此,我心中的大石也算落地了。”
就在众人相互寒暄,气氛微妙之时,洛青阳的目光却被地上的另外三具尸体所吸引。
没错,是三具。
这三具尸体,正是先前与百里东君缠斗不休的药人。
他们或魁梧如山,或温文尔雅,而最后一位,则是一位身形枯槁的老者。
他身着一袭本应洁白无瑕,此刻却已被泥泞与血迹染得斑驳的长衫,整个人宛如一具行走的骷髅,透出一种不祥的气息。
在老者身旁,静静地躺着一把古琴,琴身之上,琴弦已尽数断裂,仿佛诉说着它曾经历过的激烈战斗。
琴面上布满了刀剑留下的痕迹,尤其是那道几乎将古琴一分为二的剑痕,更是醒目刺眼。
正是这一剑,终结了这位枯瘦老者的生命。
回想起之前,令百里东君恍惚出神的悠扬而又略带哀伤的琴音,正是出自这位老者之手,
洛青阳的目光在古琴上停留了片刻,随即认出了这三位药人的真实身份:“他们便是万卷楼中三家之主,谢辟又、苏子言、以及慕浮生。。”
“这三个姓……不是代表着……”百里东君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地看向一旁的苏暮雨等人,心中涌动着无数疑问。
然而,苏暮雨只是沉默地站着,眼神深邃,仿佛在刻意回避着什么,没有给予任何直接的回应。
他深知,家丑不可外扬,有些事情,最好还是留在暗河内部解决。
“如今,天启城的风波已经平息。昌河,你随大……不,是随慕老重返暗河,协助他处理后续事宜。喆叔,这边的情况就劳烦你先盯着了。”
苏暮雨的声音沉稳有力,每一个字都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决断。
“辣里嘞?”苏喆一边嚼着槟榔,一边含糊不清地问道,脸上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笑意。
苏暮雨侧头看了洛青阳一眼,回道:“暗河虽是杀手组织,却也懂得有恩必报的道理。等到他的事情处理完毕,我自会回去。”
“我也一起!”苏昌河突然凑近,冲着苏暮雨好一阵挤眉弄眼,似乎对这次行动充满了期待。
然而,苏暮雨却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他,只是转身面向齐天尘,躬身行了一礼,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今日阻拦国师,实属无奈之举,为的不过是一场生意。这笔账,暗河自会承担。”
“只怕你们承担不起。”齐天尘的目光穿过人群,望向那遥远而神秘的皇宫方向,突然幽幽地叹息一声。
随后,他轻轻闭上了眼睛,仿佛在承受着某种难以言说的重负。
“难道说……”陈儒也猛地转头,目光紧随齐天尘的视线,脸上的惊骇之情溢于言表,仿佛预感到了即将发生的巨大变故。
谢宣虽然不明其中真相,但心中也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丝忧虑,这种感觉如同乌云压顶,让他难以释怀。
他也明白,这药人之祸只是这场乱局的冰山一角,背后还隐藏着更大的阴谋。
“国师,是我姐姐她……出事了吗?”百里东君的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双手紧紧攥成拳头,眼中满是焦急与不安。
然而,齐天尘依旧没有回答,只是保持着沉默,这让百里东君心中的忧虑更加深重。
他当即足下一点,身形如同鬼魅般掠过长街上堆积的药人,直奔皇宫方向而去。
先是师兄的嘱咐,再是国师的异常,如今苏暮雨他们又从皇宫方向而来。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的心中充满了慌乱与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