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唐真再次醒来,天已大亮,熟悉的日光透过熟悉的窗户照在了熟悉的房间里,曾有一段时间,他每日都在这里被一个笑盈盈的丫头叫醒,如今房间依旧,却忽然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唐真掀开被子,坐起身扫视了一圈,房屋并没有被收拾过的痕迹,椅子侧放、衣服耷拉、床褥重叠,好像每件物事都有使用过的痕迹,所以唯一的特例便显得格外显眼。
在他杂乱书桌的一角,十分整齐的摆放着一张信,信的顶端则轻压着一枚镇纸,它们规矩的好像不属于这间屋子,只看到它们,完全能想象出那个姑娘在写信时是怎样的认真。
唐真故作随意的坐到书桌前,将乱七八糟的东西推到一旁,划出一片空地,然后拿起那张不大且单薄的信纸,他掂量了两下,才好好拿起看了起来,一边看一边用手指尖来回摁压着纸张的边角。
来回看了两遍,才嘀咕道:“就这么点话,够谁看的?”
红儿留给唐真的话很短,或许比当初唐真用紫云剑带给红儿的话还要短。
前面一段大体的讲了魏成要她继承白玉珠的事,说的很笼统,只说让唐真去问屏姐、郭师兄即可。
结果也只是草草的一句,“我同意了此事。”
后面一段则是一些细碎的嘱咐,诸如,你若回来记得照看姐姐的佛门修行路,如若有空去看看你的师妹,她很担心你,你的小师弟很乖,手骨的指骨我没有带走云云。
但没有说要唐真来找自己,也没有提起自己打算前往的目的地,好像以后的故事里都不再有她的位置。
这些过于规整而平实的词句当然藏不下人心中所想,读起来有些疏远而公事。
但最终这个少女还是偷偷将小小的自己塞进了最后一句短短的话中。
以至于读到这里,唐真忍不住笑出了声来,他十分好奇这个丫头到底是在哪个话本上抄来的。
将信纸揣入怀中,唐真走出了房门,此时正午,玉屏观里静悄悄的,也不知道大家是没起,还是已经出门了,毕竟整个观加起来也只有六个人,他哼着歌走向餐厅,小胖应该给自己留了早饭才是。
到了门口,他终于遇到了第一个活物,老五正在慢条斯理的咀嚼着它身旁的小树苗,唐真对它摆了摆手。
“吃着呢啊?别急,等我吃完饭就给你修马棚!”
他溜溜达达走进屋里,却发现里面空空荡荡,餐桌上既没有想象中的热粥也没有那口感绝佳的腌菜,甚至连吃过早饭的痕迹都没有。
唐真只好走出来,对着老五问道:“你见到屏姐他们去哪了吗?”
老五当然不会回答,倒是唐假穿着短打,手中握着锤子钉子等工具,两只胳膊下面还夹着两根蛮长的木棍不知从哪走了出来,看架势似乎打算给老五修个马棚。
“我要是你就去那边找找看。”唐假扔下东西,对着一个方向努了努嘴。
唐真不理他,奔着反方向走去,唐假在他身后高声喊着,“修个单间就行吧,毕竟骡子也不会下崽!”
走过两片厢房,唐真就找到了玉屏观消失的众人,那里是姚安恕、王玉屏以及之前红儿住的地方,几间房子相邻,院子里种的都是屏姐喜欢的风铃草,如今角落里还堆放着一些杂乱的佛像碎片。
小胖就站在院子里,抱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唐真走上前推了推他,问道。
“干嘛呢?大家人都哪去了?”
小胖恍然的回过神来,他看着唐真,眼神有些呆滞,但更多的是迷茫,他伸手指了指屏姐的房间,示意唐真自己进去看看。
掀开门帘,玉屏山剩下的人都同时出现在眼前,屏姐半躺在自己的床上,姚城主坐在她的床边,姚安恕稍远一些,站在姚城主的身后,而郭师兄就站在门前。
唐真迈步绕过郭师兄走进了屋里,众人都看向他。
屏姐最先笑道:“你的酒量越来越差了,一觉竟然睡到现在?”
“他一直很差。”姚安恕默默补刀。
唐真左看看右看看,全身都觉得不太自在,这屋里的气氛似乎有些古怪啊!但是看屏姐的模样,自己突然问也显得蛮呆的,只好顺着她们的话头胡乱辩解道:“一个喝茶的,一个说是送姚城主,结果送了就没回来的,怎么好意思在这嘲讽一个战斗到最后的勇士?”
“来的正好,你来看看,还是仙药比较有用一些。”姚城主对着唐真招手,示意他过来。
唐真不解的迈步,“怎么,身体不舒服?还是修行出了岔子?”
“你就不能想我点好的?”屏姐白了他一眼,竟然难得露出了几分女儿姿态的羞色来。
“明明用真元看一眼就知道了。”姚安恕看着唐真。
“我不习惯用法术扫视朋友,不太礼貌。”唐真说着凑得近了些,抬手轻点额头,但是其实也不用了。
因为姚城主显然受不了这三个年轻人无尽的烂话了,他对着唐真开口道:“玉屏她怀孕了。”
唐真呆了片刻,下意识的张开嘴想问什么,但最终只是发出了短暂的吸气声,因为他突然明白为什么房间里的气氛与众不同了。
那一切都来自于他身后站在房门前的那个瘦高的如木板一样的男人,他站的一如既往地笔直,但一直没有说话。
唐真心中开始咒骂小胖,如果他提前说一声,自己有个准备也好啊!
但随即他突然又开始咒骂另一个人,骂的格外难听,“我可去xx的萍水相逢!萍水相逢的萍是这个屏吗?”
唐真的心底里当真是群马沸腾。
但唐假倒是快活的紧,他正用不知哪里找出来的马刷猛猛的给老五刷着背,一边刷一边还摇头晃脑的念道。
“普天百色裙万朵,不若常念此红花。好诗啊!好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