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融讪讪地缩回后座。
江颂宜道:“行。”
她说着,把搬到副驾驶的车载冰箱打开,从里面拿出一盒雪糕,对江怀川说:“把剩下的雪糕拿去给队员们分一分,午饭后休息一刻钟就出发。”
“好。”
江怀川搬走车载冰箱,江颂宜坐在驾驶座,慢条斯理吃完面包,然后开始吃雪糕。
她吃雪糕时,后座上的傅弘馋得又开始闹王茹。
“娘,我也想吃姐姐手上那个东西。”
王茹哄他:“回家了再吃。”
“咱家有吗?”
“……有。”
“你骗人,我从来没见过。”傅弘说着又要哭,“我要吃!我要吃我要吃!”
王茹被他闹得没办法了,正想开口问江颂宜讨一份,江颂宜突然回过头。
傅弘目光紧盯着她手上吃了一半的雪糕,咽了口口水。
江颂宜看了一眼王茹母子,然后当着傅弘的面,一口一口把剩下的雪糕吃完了。
傅弘见她压根没有要分给自己的意思,再度大哭起来。
儿子一天内连着两次被逗哭,王茹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江掌柜,你这样有意思吗?这么大个人了,为什么要跟一个孩子过不去?”
“哦,我人品不好。”
王茹一噎。
午饭后稍作歇息,车队上路出发。
因为想赶在城门关闭之前抵达燕州,下午车队卯足了劲儿赶路。
一开始时速最快的时候接近四十里,一个半时辰就行了快一百里路。
但车队在进入燕州地界时,领头的货车突然来了个急刹,后面的车一辆接一辆急刹停下。
好在货车之间保持了安全距离,而且车速不快,没有造成追尾事故。
负责殿后的江颂宜停下车,立刻警觉地拿出枪握在手中,另一只手则拿起对讲机呼叫江怀川:“二哥,出什么事了?”
好一会儿对讲机那头才传来江怀川的声音:“有灾民拦路……你别过来,我在处理。”
“好。”
江怀川话是这么说,但时间过去一刻钟,车队却迟迟没有要发动的意思。
江颂宜意识到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她把手枪别在腰间,用外衣挡住,叮嘱傅融一家三口待在车上不要乱动,然后开门下车,往前面走去。
车队有不少队员下车,但为了保护货物安全,大部分队员下了车也留在原地,没有贸然去前头。
江颂宜越过他们,越往前走她越紧张,心跳也逐渐加速。
灾民拦路可大可小,人数少还好说,给点吃的喝的打发他们,或者狠下心恐吓几句,将他们吓走。
但要是遇上大批逃荒的灾民拦路,他们车上带着这么多粮食,能不能顺利脱身是个大问题。
灾民不是土匪,不能将他们打杀了。
不忍心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这么做容易惹上人命官司。
到了领头货车那儿,江颂宜眉头一蹙——没见到灾民,反倒是江怀川带着几个队员,用工兵铲在不远处吭哧吭哧挖土。
江颂宜走过去:“二哥,怎……”
话还没说完,在看到挖了一半的土坑旁边躺着一对紧紧抱在一起的母子尸首时,江颂宜脚步一滞。
那对母子显然是饿死的,母亲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饿得双颊凹陷眼睛突出,破破烂烂的衣裳敝不住瘦成骨架子的身体,连死了都不瞑目。
怀中不过两三岁的孩子饿成了大头娃娃,炎热的天气中,这对母子的尸首隐隐散发出臭味。
江怀川一看江颂宜过来,连忙丢下手中的工兵铲,把江颂宜往远处推:“颂宜,回车上去。”
江颂宜挡住他的手:“无妨。”
庭州疫情时更惨烈瘆人的场面她都接触过。
江怀川顿了顿,叹了口气,低声道:“看来外头的旱情比我们想象中要严重得多,咱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江颂宜面色严肃地点头。
江怀川带着几个队员,手脚麻利地挖好一个一米深的土坑,小心翼翼地将母子俩的遗体放进坑里。
往坑里填土之前,江颂宜拿出一根棒棒糖,放到孩子手中。
生在乱世,人命贱如草芥。
若是可以,希望这对母子能投生到盛徐行所在的时代,至少不用再忍饥挨饿。
掩埋了这对母子的尸首,江颂宜挨个给队员们挤了免洗洗手液,喷了消毒喷雾。
清理过后,车队再次出发。
江颂宜回到越野车上,傅融担忧地问:“江掌柜,出什么事了?”
江颂宜没有隐瞒,把江怀川在路上看到一对饿死的母子,掩埋了他们的尸首一事说了。
“傅掌柜,这种情况燕州多不多?”
傅融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艰涩道:“我去庭州之前,燕州城中还有三口井能供水,但城外那些村落就不好说了……”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江颂宜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城外村落里的百姓基本都是看天吃饭的农民,旱情对他们的影响可想而知。
旱灾从去年夏天初露端倪,到现在已经有一年多了。
地里颗粒无收,连日常饮水都成了问题。
连傅融这种富商都活得那么艰难,更别提无权无势的普通百姓了。
江颂宜没再说话,但已经做好接下来的几十里路不会太平的心理准备。
车队又往前行驶了十多里,逐渐能看见一些小村落。
这些小村落在烈日灼烤下一片焦黄,皲裂的土地像一道道裂开的伤口,村头的大树已经被晒死了,叶片凋零,偌大的村子死气沉沉,不见人影。
很快,车队又停了下来。
江颂宜立刻用对讲机问:“二哥,什么情况?”
“是几个拦路讨食的孩子。”江怀川声音有些沙哑,“我下去看看。”
放下对讲机,江颂宜打开车门去了前头。
到了领头的货车前,江怀川正在跟几个瘦巴巴的孩子说话。
那几个孩子衣衫褴褛,瘦得形销骨立,嘴唇干裂出血,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嘴角长满燎泡。
年纪从四五岁到十多岁都有,清一色都是男孩。
江颂宜本来有些诧异为何不见女孩,转念一想又明白了。
家中生计快要维持不下去时,被卖掉换取粮食的大部分都是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