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怀川昨晚睡得腰酸背痛,说话带着浓浓的鼻音:“我就不跟你一块去了,你带上几个人,免得遇上危险。”
“好。”
江怀川吃了药,喝了一点队员借客栈的锅灶熬的粥,然后一头钻进越野车里补觉。
江颂宜吃了一个面包当早餐,然后带着两个队员出门。
天气依然又干又热,但出了门,江颂宜发现城中走动的人不少。
她顺着人流的方向走去,才发现是官府在施粥。
粮食的到来像给死气沉沉的燕州城注入一针强心剂,本来已经绝望到在等死的百姓又看见了活下去的希望。
江颂宜四处转了一圈,她心中对北境包括燕州在内的十一座城池的灾情有了大致的了解。
太阳越升越高,江颂宜热出了一身汗,她正准备回客栈,一阵孩童的笑闹声传来,紧接着一个追逐打闹的孩子突然撞到她腿上,然后摔倒在地,手里的玩具也掉在地上。
那孩子不过五六岁,又黑又瘦,浑身脏兮兮的,这会儿摔倒在地上也不哭,只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怯生生地看着江颂宜。
旁边几个和她一起玩的孩子也全都停下脚步,看看江颂宜,又看看她身边跟着的车队队员,脸上带了几分显而易见的害怕。
这座被烈日灼烤到了无生气的城池难得能听见笑声,江颂宜也不介意孩子撞了自己的事,蹲下身将那女孩扶了起来。
然后从随身布包里拿出四根棒棒糖,四个孩子一人一根。
女孩没见过棒棒糖,拿着糖小声问:“姐姐,这是什么?”
江颂宜剥开糖纸:“糖,可甜了,你尝尝。”
女孩试探性舔了一口糖,干瘦的小脸上顿时露出笑容:“好甜!谢谢姐姐。”
江颂宜笑了笑,帮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捡起掉在一旁的玩具。
她本想把玩具还给女孩,但是在看清那个玩具时,她脸色微微一变。
那是一只用木头雕成的小狗,小狗吐着舌头,鼻尖和眼睛用木炭涂成黑色,后臀上还有一块黑色的斑点,做工算不上精致,但栩栩如生。
这木雕的雕刻手法和这只小狗的形态……好熟悉。
江颂宜脑子里过电一般闪过一个念头,她心脏顿时加速,镇定地问女孩:“小朋友,这个木雕是哪儿来的呀?”
“是林大叔送给我的。”
姓林?
“林大叔?”江颂宜不动声色道,“这个木雕真好看,我想买回去送给我妹妹,这位林大叔住哪儿?你能带我去见见他吗?”
女孩闻言,眼底却闪过一丝警惕,她咬着棒棒糖后退了两步:“姐姐,你想要这个木雕,那我送给你好了,林大叔病了,已经很久不做木雕了。”
“这样啊。”江颂宜垂下眼睛,迅速调整好情绪,“那真是可惜了。”
她从包里拿出一瓶水递给女孩:“我不能白拿你的木雕,用这个跟你换好不好?”
女孩眼睛一亮,接过矿泉水连声道谢,然后开开心心地跟小伙伴跑到一边去分享矿泉水了。
江颂宜看着孩子们走远,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敛了起来。
她低头摩挲着手上的木雕小狗,心跳一下比一下快。
“周策。”
周策立刻上前:“大掌柜。”
“跟着那个孩子,记下他们家的地址。”
周策虽然不解江颂宜让他这么做的理由,但还是应了一声,悄悄尾随上那个女孩。
江颂宜则带着木雕,和另一个队员快步回客栈。
进了客栈,江颂宜直奔停放越野车的后院:“二哥!二哥!”
然而打开车门,江怀川却不在。
有队员听见喊声跑过来,道:“大掌柜,二掌柜出去买芝麻糖了。”
江颂宜急促道:“知道他去了哪家铺子吗?”
“问问客栈店小二应该知道,是他推荐二掌柜去的。”
江颂宜闻言,立刻去找了店小二。
从店小二口中,江颂宜得知江怀川去了城西唯一一家还在营业的糖铺,她顾不上别的,立刻开着越野前往城西。
一路上,霸气的越野所过之处,引起无数百姓驻足观看。
疾驰到城西糖铺,江颂宜远远看见江怀川拎着两包糖从糖铺出来。
她一脚油门冲过去,车在距离江怀川还有半米的地方急刹停住,把江怀川吓得一个趔趄。
隔着挡风玻璃,江怀川看见江颂宜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下意识以为出了什么事,顾不上惊吓,立刻打开副驾驶车门上车:“怎么了?”
江颂宜心脏狂跳不止,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的动作,才颤着手从布包里拿出一个木雕小狗,递给江怀川。
江怀川接过,仔细看了木雕小狗后,瞳孔微微一缩。
他颤声道:“这东西哪来的?”
江颂宜三两句话把木雕的来历说了一遍。
“二哥,很眼熟对不对?你是不是也觉得很眼熟?”
江怀川点头。
“那个小姑娘说雕木雕的人姓林!!!”江颂宜喉咙发紧,“林……会不会是麟?”
这话一出口,江怀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等等等等!”江怀川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颂宜,冷静一下,先别激动!会雕木雕的人多了去了,这个木雕只是看起来像……”
“可是会雕木雕,还雕成这样的人能有几个?”江颂宜眼圈红了,“万一呢?万一是他呢?当初从边关传回来的噩耗只说他和祖父都死了,却只找到祖父的遗体,万一他还活着呢?”
江怀川:“……”
他靠坐在副驾驶椅背上,死死咬着后槽牙。
他不敢做这样的假设,这太离谱了。
“他要是还活着,为什么不来找我们?”江怀川下意识拒绝接受这样的假设,“江家被抄的事举国皆知,我不信他没有得到消息。”
人一旦生出希望,心中期盼的事只会走向两种极端——要么大起,要么大落。
江怀川到现在还记得四年前,抄家流放的旨意伴随着边关传回来的噩耗,祖父江靖和父亲江元麟贻误战机,致使边关丢失十三座城池,二十万将士战死,江靖和江元麟亦在此战中身亡。
他还没从失去祖父和父亲的悲痛中回过神,全家就被迫走上了漫漫流放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