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色的教堂中，祷告的圣女受缚金色的荆棘，虔诚地跪在圣光中，双手合十祈祷。
吴桐眉头紧皱，坐在教堂的排椅上，等待奥米什的礼拜结束。
吴桐的俩眉毛几乎接在了一起，不安地观察着周围，这间教堂给吴桐的感觉很奇怪，很奇怪。
“你的心神不宁，能告诉我为什么吗？”跪在圣光中的奥米什出言询问。
吴桐长舒一口气，试图平复不安的情绪：“这个楼层给我的感觉很奇怪，听闻这里是‘宗教层’，虽然已经有一定的心理预期，但实际情况还是很让我惊讶。”
哲学层的旋转地球都没有这里震撼，因为哲学层的景致是超出了吴桐的想象；
而宗教层的布景，则完全符合了吴桐的想象。
洁白的大理石垒砌出了这间教堂，拱门相接，每一拱中都有一座宗教雕塑。
圣母垂怜受苦的子民、神子受戒为世界承担罪孽、圣女牺牲投身地狱平息神明怒火......
这一切都太合适了，就好像是根据吴桐的想象建造的“宗教层”，一切都是按照吴桐的喜好来置办的。
“吴桐，这个问题，你之后会解开的谜底的。”奥米什结束礼拜祷告，身上困缚的金色荆棘自然消解，她在圣光中转身，看向吴桐。
“正是一次正式的介绍，你好，我是宗教层的指定司书，【戒律】的奥米什。”
奥米什那双没有高光的眼睛盯着吴桐，吴桐看着那双无神的双眼，眉头紧皱。
“你仍旧疑惑不解。”奥米什走出圣光，来到吴桐面前。
“你的眼睛......”吴桐被问及，想询问奥米什是不是看不见，但觉得有些不太礼貌。
“嗯，如你所想。”奥米什点了点头，“我不用眼睛接收信息，但通过omniscient（全知），我或许比正常人看得更加清楚。”
好吧，吴桐活动活动肩膀，正式地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吴桐，总类层的助理司书。”
奥米什点点头，初次见面并没有提翻译工作的事，原因和哲学层的安娜一样，吴桐现在还没有资格翻译宗教层的书。
“说到这里了，虽然没资格，但我还是要问一下。”
吴桐环顾四周，教堂之中，吴桐并没有看到任何形式的“书”，“宗教层的书，是以什么形式保存的？不会是各种各样的宗教信仰吧。”
奥米什饶有兴趣地偏头看向吴桐：“吴桐，在你的眼中，什么是宗教？什么又是信仰？”
嗯......宗教是解释信仰的方式，信仰是个人所选择的意志。
“很笼统。”奥米什对吴桐的解释作出反应，“但已经足够了，在这间宗教层，你看到了什么东西。”
很意识流啊，吴桐发现自己和奥米什已经坐了下来，坐在教堂的排椅上，奥米什在最接近圣光的第一排，吴桐坐在最后一排，拢在阴影里。
拱下的雕塑经光的照射投下影子，投下的影子正好落到吴桐身上，吴桐怔了怔，回答道：“雕塑，壁画，十字架，以及......圣光。”
“我大概了解了。”奥米什坐在第一排，圣光落到她的脚下，奥米什闭上了眼睛。
“该回答我的问题了。”吴桐的位置向前进了两排，但依然拢在阴影里，“宗教层的书，是以什么形式保存的。”
“我已经告诉你答案了，你也已经回答我了。”
奥米什没有直接告诉吴桐，反而说明吴桐已经帮她回答了这个问题。
“雕塑，壁画，十字架，以及......圣光。”
吴桐不可思议地扭头，看向旁边洁白的大理石拱，“出乎意料”也不算，但吴桐真的有些惊讶，这座“圣女牺牲”就是宗教层所保管的书。
“这些都是吗？”吴桐问道，“这里的雕塑、壁画都是书吗？”
“你说是，那便是。”奥米什没有睁开眼睛，这一次，吴桐也来到了第一排的位置。
吴桐与奥米什坐在排椅的两头，隔了很远，吴桐望着洒落脚边的圣光，想要触摸“温暖”，却又莫名的恐惧。
“所以，宗教、信仰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奥米什给出了自己的解释。
宗教是一种规则，是在灾难发生后，一切体系支离破碎后，最快建立新规则的过渡。
而信仰则是在个人意志缺乏的时候，帮助个人作出选择的东西。
试着想象这样一个情景，你是一个普通人，有一天，你生活的地方被彻底毁灭了，你失去了过去的一切，一切被洗牌重来。
现在，你应该怎样重新恢复到灾难发生之前的生活。
找一群价值观相近，相信同一套理念的人，聚集在一起形成新的体系，制定所有人都能接受的规则，然后再规则之中，休养生息。
“这不难理解，宗教就是聚集一群信奉同一套规则的人。”
吴桐理解了许多，“而信仰，就是这群人维护规则的念头。”
现在，吴桐离开了排椅最边，正在向另一头的奥米什靠近。
不错，接下来，就是继续解构“什么是宗教”了。
“吴桐，在你上一段的工作经历中，有处理过宗教相关的案子吗？”奥米什问道。
“有，而且形式各不相同。”吴桐之前在警务系统工作时，遇到过跟宗教相关案子。
想什么将村中女子嫁给所谓山神啦，信仰毁灭绫波市的“钢琴家”的疯子乐队啦，还有信奉“神秘魔法”而自愿变成半人半兽的魔法使啦。
有很多，但都能发现其中的规律，吴桐思索到：“并且这些所谓宗教，实际上都是聚集了一批信奉什么东西的狂热之徒，而且那些人几乎放弃了思考，听凭宗教的指引，怪忠诚的。”
这就是宗教最大的职能，让一些人可以放弃思考，将自己交给所谓信仰，让人毫不愧疚地作恶。
“天启的存在，抑制了人类的生本能，个人意志缺乏的人是活不下去的。”奥米什睁开了眼睛，抬起手，金色的荆棘出现在手中。
如果宗教要求了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如果宗教可以帮助他们做出选择，那他们的为什么不支持那所谓信仰呢？
既然自己什么都没有能力改变，那还不如将一切都推给宗教，借用宗教的“约束力”让自己活下去。
吴桐坐到了奥米什的旁边，金色的荆棘缠绕到吴桐的身上，此刻，宗教的“约束力”在吴桐身上具象化了。
“戒律”要求吴桐不能竖中指鄙视他人，吴桐竖中指的时候手指会感到刺痛；
“戒律”要求吴桐不能诳语辱骂他人，吴桐在“粗口”时唇舌会被荆棘扎伤；
“戒律”告诉吴桐中午十二点需要祷告，不照做的话，会有荆棘灼心、生不如死。
这样的吴桐确实可以放弃思考了，他可以就这样活下去，连死亡都不用思考。
“但这样，我不就，变成宗教的傀儡了吗？”逐渐沦入“戒律”约束的吴桐反应了过来，身上缠绕的荆棘瞬间破碎。
“恭喜你，吴桐。”
奥米什向吴桐发起祝贺，“已经理解什么是宗教，宗教层的解构工作，就已经完成了一半。”
太快了，这实在是太快了。
吴桐是翻译完了艺术层的所有书籍，才有资格解构艺术层，在书中深刻体验了小桑妮的经历，才理解了何为“生存下去的勇气”。
这之中吴桐经过了很多的努力，结合了之前渴望活下去的经历，吴桐才理解了【璀璨】的生命。
现在吴桐才刚来到这里不到个把小时，就已经完成了一半的解构工作，这让吴桐有些难以接受。
“确实是有些急躁了，但让你初步理解什么是宗教，很重要。”
“有多重要。”吴桐抹了一把汗，就听奥米什说了些不得了的东西。
“历经《天堂与地狱》的选择，见证《帝国崛起》，在《未来》的洗礼中保持自我，你才能在灭的手中，得到翻译《渎神》的权力。”
奥米什几句话就布置完吴桐接下来的任务，文学层找猫猫翻译《天堂与地狱》，科技层找薇薇翻译《帝国崛起》，再找社会层的莫德尔翻译完《未来》，就能找灭翻译那根火山碑文的后半部分的《渎神》了。
奥米什示意吴桐可以离开了，吴桐却稳稳当当地坐在教堂的排椅上，抱着胸说道：“你总不能让我这一趟白来吧，安娜那里我虽然一本书都翻译不了，但她也给我续上了研究所的故事。”
现在轮到奥米什了，“天启研究所”的故事已经停滞了太久，该更新一下啦。
奥米什猜到了吴桐会找她要故事，一本书出现在手中递给了吴桐。
吴桐接过书，看到了书的封面上印的名字，念了出来：“诊断证明：抑郁症？？？”
吴桐看了一眼奥米什，疑惑地翻开了书......
......
叶一急匆匆地在研究所的走廊中穿行，旁边跟着医疗部的负责人在跟叶一汇报情况。
“叶医生，这是哲队长的诊疗报告，他目前的情况比较严重，其他的‘进化战士’也出现了类似的症状。”
“我看看。”叶一接过哲的诊疗报告，眉头紧皱，“抑郁症，你确定没出错吗？”
“确定没有，并且其他的‘进化战士’也出现了轻度的抑郁。”
叶一这样一个文质彬彬且随性的人也忍不住要骂国际联邦了：“我们的人不抑郁才怪了，天天被指派‘杀人’的任务，最近又出了那样的事......”
“叶医生，您的意思我理解，但事实就是，‘进化战士’在某种角度来讲，是人类的工具。”
看到叶一愠色站定，医疗部负责人赶忙解释：“这当然不是我的意思，这是国际联邦宣传的结果，而且这一观点，已经在推手的推波助澜下普及到社会了。”
“进化战士”是拥有自我意识的“天启生物”，“天启生物”是人类的敌人，“进化战士”不等同于人类。
这是国际联邦定下的基调，并且已经被广大民众接受。
叶一扶额感到头痛：“是这样，如果让所有人都形成一样的意识，即使不存在的东西也会变成真实。”
让十亿人认为你拥有十个亿，就算你没有钱，在社会意识形态上，你就已经天然地拥有了“十个亿”的头衔。
叶一从来没想过，大学最难学的“意识决定现实”竟然出了这么个活生生的例子。
“好了，你先忙去吧，医疗部那边还有很多事要忙。”叶一打发走了医疗部负责人，拿着哲的医疗诊断，走进了好友的办公室。
菲靠着墙根坐着，跟睡着了一样，周围铺满了实验稿。
看到菲的状态，叶一更难过了，叫醒因疼痛昏迷的菲，将她从地上拉起。
叶一给菲把脉的诊疗：“你又没吃药？你成天接触高危天启能量，还不好好吃药控制。”
菲吞下控制“天启能量侵蚀”的药，恢复了许多：“问题不大，我虽然没有你们那样的侵蚀抗性，但我的意志可不比你们差。”
这家伙在硬撑，叶一是菲的老同学了，他一眼就看出来菲在逞强。
将哲的诊疗单交给菲，叶一在凌乱的办公桌上寻找菲的水杯，虽然没有明确研究，但多喝热水确实会缓解身体的诸多不适。
“我说菲啊，你有时间多陪哲说说话吧。”叶一有意劝劝这一对，“哲这笨蛋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了，我都很少见他笑了。”
一般这种时候，会响起菲对自己男朋友的信任，像“我家那位很坚强的”之类的。
但意外的，这次菲没有说话，叶一察觉不对，端着热水回头，却发现菲早都跑出了办公室。
“诶？菲博士！”
“菲博士？？？”
“这么急啊，博士......”
菲避开挡路的人，没空回答见面的问候，菲大口呼吸，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博士，跑出了自己的最快速度，跑向一个地方。
拐角一过，寒气明显，一扇冻结的门外，菲看到了安娜。
跑到安娜旁边停下，气喘吁吁，菲问道：“你......你已经......和他交谈过了吗？”
安娜摇摇头：“没有，哲队长将自己锁了起来，我进不去。”
“我知道了。”菲扶了扶眼镜，在哲的密码门上输入密码，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中温度很低，在一些器件表面甚至能看到白霜，哲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
菲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哲的旁边，哲身上冒着冷气，菲不由地打了个哆嗦。
“对不起。”哲道歉，抱住了覆盖着霜甲的胳膊。
“我们都该对彼此说对不起。”菲摘下了自己的眼镜，“我的设计出了问题，光顾着给你创造使用‘烬灭者’的条件了，却使得你再也无法与他人接触了。”
哲在融合“自设”后，使得自己的体表温度永久低于零下，半融合状态下的哲还一刻不停地释放着冷气。
为了不伤害到菲，哲主动减少了与菲见面的频率。
“哲，‘天堂与地狱’不是你的错，谁也没想到她竟然还拥有人类的意识。”
“但是我那个时候犹豫了，因为我的犹豫，多了三千四百万的牺牲......”
“别将过错全部承担，这之中的牺牲有太多，是人类自己的选择。”
菲，“我们无法干涉别人的选择，就不要将这些过错强加到自己身上。”
“你还是我老公嘞，我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你不应该感到高兴嘛。”
在菲的“拙劣”撒娇下，哲重新笑了出来。
菲走出门，看到哲重新笑了出来，她却没有那么高兴。
因为她看出来了，跟菲装出来的泰然自若一样，哲的振作，也是伪装出来的。
崩坏的裂纹爬上脖颈，菲被安娜扶着离开。
“哲，在我装作什么都没问题的时候，你是不是已经看穿了我的谎言，却依然选择了相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