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日,元知知在北羌王宫住得愈加自在舒服。
自从多塔处置了慕容月,整个王宫无人再敢招惹她。
有小白和苍渊陪着她,多塔还会给她搜罗各种小玩意儿送进来,她一点儿也没觉得无聊。
景阳时不时进宫陪她玩耍一阵子,回去之后都会写信给赫连宇告知元知知尚且平安。
起初她还有些心虚怕被多塔发现,但慢慢地,她意识到王上一直是通晓她和赫连宇的通信的。
而有规律地让她进宫来,似乎就是为了让她传信出去。
景阳也是有些摸不清多塔的意图。
但能让她进宫看元知知,也已经很好。
只不过这些日子她进宫时,倒是时常遇到贺兰心。
贺兰心暂管后宫,时常来拜见多塔,见到元知知也不足为奇。
与慕容月不同的是,她对元知知的态度既不亲近也不疏远。
每次来时,若看到元知知在一旁玩耍,她也只是多看几眼,目光平静,既无嫌恶,也无特别的关心。
这样的态度,倒让多塔颇为满意。
他很清楚,元知知迟早要被后宫众人所知,而非一直被藏在他的羽翼之下。
相比于过分殷勤或冷淡排斥,这样保持适当距离的态度,才是他希望的“自觉”。
不过,贺兰心向来如此。
她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急不缓,不远不近,不咸不淡。
正因如此,她在后宫中始终如一,不争宠,也不犯错,看似温和平淡,却让人捉摸不透。
也是看重她这一点,多塔才会在各色嫔妃中挑中她。
这日,景阳进宫和元知知在后殿玩耍时,正好遇到贺兰心来给多塔过目本月的开支用度。
元知知对这个漂亮大姐姐也很是好奇,她近来能自己走路了,于是跌跌撞撞地走到屏风后面,想要看上两眼。
景阳跟上去,正好听到贺兰心将这个月各个宫殿的用度一一道来,
“王上,摘星殿已经建好,共计花费都在这本账簿上,您请过目……”
景阳有些惊讶,摘星殿终于建好了?谁会住进去?
多塔接过账簿看了一眼,便递了回去,“孤都知晓。”
贺兰心点了点头,本想离开,又似想到什么道,“王上……关于小殿下,臣妾可否多言两句?”
多塔抬起头看,看向她的目光里多了一丝审视。
贺兰心挺直着背,目光淡然,并不畏惧多塔的目光。
多塔放下手中的笔,眼眸微抬,“说来听听。”
“王上既已让阖宫尊称一句小殿下……”贺兰心缓缓道,“那为了小殿下的以后……”
“是否要迎回小殿下的生母?或是把小殿下过继到谁的名下?”
景阳听到这话,低头看了一眼懵懵懂懂的元知知。
贺兰心这话并没有错。
北羌是一个极为注重血缘族系的国家,建朝百多年来,在这里,一直都是血统高于一切。
其中,以王族为尊、八大族为上等,其他族为中下等,中原族类在这里是最末等的。
先王以前,朝中始终奉行着这样的尊卑体系,朝中大多数人都赞成并支持。
景阳读过史书,在那时候,北羌境内几乎看不见汉人的身影,有的话,也是被奴役或驱使。
若是有北羌人和汉人通婚生子,那生出来的孩子更是难以被容忍。
甚至会一出生就被扼杀在襁褓中。
这种局面持续到先王时期,先王在位时野心勃勃,和大成打过不少仗。
双方战争期间,多出了不少流民在两国边境来回,也促使了两国之间的民众开始了私下的贸易往来。
每逢停战,这样的来往越来越多,相互通婚生子的越来越多。
而先王骄奢淫逸,后宫亦有不少被他临幸的汉人宫女。
起初也是打掉了不少孩子,但多塔就是那个例外。
慢慢地朝中开始分化出保守派和开放派,保守派极端奉行血统尊卑,开放派则认为应当加强与周边各国的来往。
保守派以八大族为主,盘踞多年,实力强劲。
先王无法抵挡保守派的压力,这才会亲自流放了多塔。
而如今,十几年过去,多塔不仅活着回来了,还联合各方势力杀出重围夺得王位。
更因多塔的登基,以赫连昌为代表的开放派也能够开始与保守派分庭抗礼。
但这段时日,赫连昌陷入舆论漩涡,大司马的位置岌岌可危。
多塔又因慕容心之事得罪了慕容一族。
保守派四面窥视,蓄势待发。
如今宫里宫外不少人知道多塔带回来一个“私生女”,生母不详。
但只要见到元知知的模样,就知道她定是汉人所生。
若是现在多塔迎她的生母为王妃,那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但若是多塔趁此机会将知知过继到八大族的后妃名下,那便可以趁此机会笼络保守派。
从贺兰心的角度去提出这个建议,的确是为元知知好,也是为多塔好。
一旁的金万闻言点了点头。
贺兰一族是八大族之首,若把小殿下过继给贺兰夫人,那是再好不过了。
反正王上既然没有把小殿下的生母带回来,那必然有不能带回来的理由。
说不定人都已经不在了。
这样,小殿下有了显赫的母族,于她的以后也是好的。
可屏风后的景阳心里升起隐隐的担心。
这……知知根本不是王上的孩子啊……
元知知歪着脑袋,亦在思考着什么。
多塔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动,目光凝视着贺兰心,语调微沉,
“你的意思是……过继给你?”
贺兰心平静如常,目光清澈,微微摇头:“臣妾不敢有此奢望。”
“臣妾只是担心,若小殿下无名无分长久留在后宫,难免被人议论。”
“王上对小殿下的宠爱有加,但终究无法时时护得周全。臣妾以为,若无其母庇护,或无名分依靠,小殿下恐怕会成为众人眼中最软的棋子。”
她说得恳切,似乎真的在为元知知打算。
多塔闻言,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蹙。
他的视线再次停留在贺兰心身上,缓缓开口:“你说得很有道理。”
“不过……”他低下头,淡声道,“知知的生母还在,她会是孤的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