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然是因为，博士已经杀过她一次了啊。”
霍山海轻描淡写的话语，却如山崩海啸一般呼面而来。风烈、谭岚、张崇同时色变。
博士杀死过林婧琪？博士杀的是哪一个林婧琪？肯定不是张崇的母亲这个，因为这正是博士现在想杀的目标。
那博士杀的是哪一个年代的林婧琪？博士不是这个年代的人？博士活了多久，难道他也是吸血鬼？
不对！
风烈霍地反应过来，霍山海说的让人太过震惊，以至于他忽略了一个这么大的破绽。
他下意识的叫起来：“不对！还有吸血鬼！如果按你所说，世界是间断的，那那些长生种肯定会发现不对！你——”
话音未落，风烈瞳孔骤缩。
“小心！”
风烈放声大吼，话音未落，便有刺目白光冲天而起。
“画地为牢·风壁！”
风烈紧闭双目，那刺眼的白光透过眼皮而来。
他毫不犹豫的催动早已暗中布下的法阵，将身旁两人一起圈入防护罩后。
刺白的光后，传来霍山海的大笑：“太迟了蠢货！”
霍山海已暗中准备多时，甫一出手便是天崩地裂。
凛冽风响呼啸，雷霆瞬间大作。
滋啦。
无形的防护罩却发出玻璃龟裂的声响，数百道强横霸道的力量同时砸了过来。
风烈胸口一闷，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他大喊：“雷帝！暂退！不用顾忌我！”
下一秒，胸口骤沉，他已被轰飞出去。
白光中响起霍山海愤怒的大吼：“到现在还想欺骗我吗！”
大意了！霍山海发现张崇的身份了。
“想骗我的话！至少找个女孩来啊！一群蠢货！当我连男女都分不清楚吗！”
霍山海一招重伤风烈，转身看向张崇这个欺骗了他的小鬼，心头怒意勃发。
他羞愧于自己只是看见那张脸就被吓住了，竟然没有立刻发现张崇是个男孩。
既然是男的，自然不可能是雷帝林婧琪。
只要不是雷帝林婧琪，他，堂堂此世之主霍山海，又怎么可能会输？
不过是会一点雷霆之力的家伙，就算是新的林家传人又如何！
这是他的世界，只要霍山海认为可以，他便能做到。即便是雷宗高高在上的雷霆之力，他也能借用。
霍山海怒视着张崇，却发现少年低眉垂眼呆在原地，似乎因为被刚才的突袭闪瞎了眼。于是霍山海越发恼怒起来。
我竟然被这么个毛头小子给骗了？！
霍山海越想越怒，他举起手，身侧便有狂暴雷霆生成，苍白电火趁得他一脸威严。
既然如此，就让你死在自己的力量之下吧！
刹那间雷声大作，天地间忽明忽暗，一道又一道雷霆汇聚在霍山海手上，汇成一把巨大的雷霆之剑。
那剑是如此之大，看上去就像是将天空分成了两半。
然而霍山海还不罢休，他不停的汇聚着雷霆，仿佛要将所有的愤怒都全部融入。
风烈勉强睁开眼，只看到天上一道身影身披雷霆，声威赫赫。
只一瞬间，他便反应过来。
那身形魁梧高大，绝不是张崇。
他转头去寻谭岚，希望张崇这长辈靠谱点。
然而谭岚只看了他一眼，便别过头去。
雷霆之下，长发飘飘，她的眼却像燃着火。
火光里倒映出张崇手中的刀，缓缓出鞘，仿如一冽清泓。
兄弟！这不是头铁的时候啊！
风烈在心里卧槽。若是放在现实世界中，他自然不会担心。一百个霍山海也打不过张崇。
但这是霍山海的真实幻梦，梦主人的认知对力量的影响无比巨大。
霍山海这疯子连专属雷宗的雷霆之力都使出来了，张崇这热血上头的小子还要头铁硬刚，那怕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林婧琪是你老妈，你又不是真的林婧琪！
说时迟那时快，只一瞬间，这些念头便在风烈脑海中转过一圈，他朝着谭岚的方向大喊起来：“带张崇走！不要——卧槽！！”
风烈瞪大眼，他看见张崇踏步向前，便踩上了虚空。
张崇信手抽刀，便有白龙破空而来。
混沌天空上，那把横贯天空的雷霆之剑骤然明亮了下，便倏地散去。
无数雷霆争先恐后的向着白龙涌去。
风烈看得分明，那不是霍山海斩下来的剑。
霍山海一脸懵逼，显然已经完全陷入了茫然中。
那本已成型的杀招竟是自行崩散，组成雷霆之剑的雷霆之力，仿佛见到主人一般，自行散去了剑型，化为纯粹的能量涌向白龙。
奔流入海。
风烈脑海中忽然闪过这个词。
白龙迎风怒涨，只一瞬间，便已横亘天际。
霍山海终于反应过来了。他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却本能的感觉到了恐惧。
会死！
在霍山海的意识还没反应过来前，身体已经本能做出了反应。
一柄普普通通的铁剑从不知何处伸了出来。
握住剑的瞬间，霍海便自动摆出了架势。
那是镌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他曾经引以为傲后来又弃如敝履的剑技。
和血道术比起来，和血族真身比起来，和真实幻梦比起来，那些剑技算是什么东西？那被人一招破尽的东西，有什么值得可留恋的！
然而，在这面临生死存亡的绝望一刻，霍山海却本能的握住了剑，向前挥出了一剑！
就像是少年时日日夜夜无数次挥出的那一剑。
就像是真实的历史上，那场一开始便宣告结束的战斗中，始终未能挥出的那一剑。
“断！！！”
雷光，轰然炸响。
久久之后，方才散去。
散去的雷霆中，一道焦黑的身体缓缓从天跌落。
风烈瞪大眼，待看见那焦黑身体是霍山海时，终于松了口气。
霍山海落在地上的时候，便听到脚步轻响在侧响起。
他仰着头，望着张崇的视线，视野不知不觉模糊了。
无数画面在霍山海眼前闪过。
那是被他吞噬的霍山的记忆，也是他痛苦绝望之下分离出去的悔恨，和他想尽办法想要割舍的美好。
霍山海想起来了，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东西，那些被他刻意抛下的东西，全部涌入脑海，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那是他无穷的懊悔、痛苦与残喘的绝望。
在那些年中，霍山海在博士的诱惑里越陷越深。他不停的告诉自己，他做的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只要能击败那个女人，他便能斩断心魔，夺回昔日的荣耀，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在这过程中，一切的牺牲都是值得的，都是临时的，只要他最终能成功。
于是他先是暗中捕捉外人偷偷试验，后面便是仆役、同门，然后是那些不起眼的师叔……
直到被最亲近他的十三长老偶然撞破，霍山海不得不痛下棘手，之后在惊慌失措下，接受了博士的建议。
————————
“……考虑好了吗？我实话和你说，这个试验危险性很高哦。不过只要成功了，便能拥有媲美神灵的力量。”
“重振祖庭不在话下，便是挑战击败那个女人也不是不可能。别说你只是失手伤了十三长老，就算你把祖庭拆了，大长老也会帮你敲锣打鼓，说拆的好。”
“那就……来吧！”
————————
霍山海抱着一切的希望和必死的决心，接受了博士的试验。
然后，他就死了。
霍山海没能熬过试验。
这理所当然。
霍山海只是无数个普通道门子中的一个。
也许在当代祖庭里面他算得上是个人物，但放在历史长河中，霍山海实在再普通不过，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就更是什么也不是了。
霍山海不是天命主角，更不是气运之子，他的决心和希望没有任何的意义。
试验失败了。
在试验的一开始，霍山海的身体便因为承受不住规则的扭曲而崩毁了，变成了一团团漆黑扭曲的血肉，无意识的蔓延着。
但试验也成功了。
真实幻梦，一个结合了血族力量与道门禁术所诞生的禁忌血道术，一个只在理论上存在渺茫可能性的恐怖力量，诞生了。
借助这股力量的诞生，本该死去的霍山海，以意识或者说灵魂的形式，在这片真实环境中重生了。
同时，在这股力量诞生的瞬间，整个祖庭所有的生物，都在无声无息中死去。
所有生物的意识或者叫灵魂的东西，都被拖进真实幻梦的扭曲世界中。
而留在现实的躯壳，则被曾名为霍山海的扭曲血肉所同化，直到将整座祖庭所在的山峰化作了一座巨大的漆黑肉山，被博士封印其中。
霍山海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的发生。他亲手毁灭了他的一切，却无法阻止，精神痛苦扭曲到崩溃。
那些过往越是美好，霍山海便越是悔恨，他越是悔恨，便越是绝望。
于是霍山海将灵魂一分为二。
继承了他昔日美好的霍山，永远在外围中寻找着拯救同门的机会。
继承了他野心力量的霍海，永远的被封锁在地下最深层，咒骂着抛弃他的霍山。
自己与自己永远的对峙僵持下去，将这真实掩埋，维持着这无限的轮回。
然而张崇几人的到来打破了这一切。
本该永远徘徊在外的霍山，被带进了筑梦阁。
本该永远封禁的霍海，吞噬了本来永远无法碰面的另一个自己。
轮回被打破了。
这个他不愿醒来的噩梦，也走到了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