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八章小公爷的深思
迎璜坐在牢房里,吃着狱卒给的窝窝头,并没有什么特殊表情。
另一边牢房中的小公爷却依旧锦衣玉食,眼神不时往这边瞥向迎璜。
“你那妹夫虽受陛下重用,到底官阶品位不高,”小公爷骄傲道,“更何况他与征南将军早已和离,根本不会管你的闲事。”
迎璜将口中的窝窝头,吃出鲍鱼翅肚的气势来,根本不稀罕理他。
可他越是如此,小公爷越是不忿。
“貌丑便罢,你心中是当真没数啊,”小公爷冷笑,“莫说本就是商户出身,如今迎春笑皆是征南将军母亲娘家私产,你父兄皆牵连进叛国案中,留你一条命都当烧高香了,你凭什么认为能与我斗?”
天地良心,迎璜素来除了喜欢去青楼听姑娘们夸他高大威猛之外,并无其他不良爱好,从未想过与谁争斗。
“此次本就是你挑衅在先,”迎璜实在忍不住了,侧身看向小公爷的方向,“小柳儿虽是婢女,却也是人,你凭什么强抢民女?”
“本公爷看上她,是她的福分,她却如此不知好歹,”小公爷对他们这对主仆也真是叹为观止,“她看中你什么?貌丑?”
“小柳儿有手有脚,良籍本分婢女,想靠自己双手挣月例银子,不愿以色侍人,有何不对?”
迎璜虽然的确是貌丑,但他也没有强逼小柳儿给他做通房或是妾室,小柳儿正当伺候人、领份例银子,堂堂正正挣钱怎么就不对了?
小公爷没想到是这样,愣着问了一句:“你们之间并无私情?”
“小柳儿能被你看上,姿色也算中上了,我这样容貌,总该有些自知之明。”
事情到这里,小公爷嘴里的山珍海味也吃不下去了。
“竟是我小瞧了你们。”
他示意衙役将牢房门锁打开,走到迎璜牢房门口蹲下看着他。
“那小柳儿卖身契在何处?”
“原先在迎府,现在应当算在程府了罢。”迎璜答完又警惕起来,“你想做什么?我小妹不会把小柳儿卖给你的!”
“原先我的确看上那小柳儿有几分姿色,如今却有些敬重她忠心护主与你庇护婢女了。”
小公爷琢磨了一下,又问:“我如此辱骂你容貌,你不生气?”
“我从前最听不得这些话,因此在怡红院挥霍大量银子,就为了听她们违心夸我一句英俊。”
迎璜也是实诚,有什么便都说出来:“但后来才知道,这世间存在各种不公平,出身的不公,男女的不公,许许多多不公,容貌也算不得什么了,我如今将迎春笑生意做大,再如何貌丑,旁人也不能小瞧了我去。”
他瞥一眼小公爷:“你却靠祖宗庇护,承袭爵位,没点真本事,你又当旁人能有多敬重你?”
“心中再如何不敬重,面上总要对我卑躬屈膝。”
“你在乎吗?”
小公爷还是头一次被人问出这样的问题来,有些疑惑,当真开始思索起来。
“小妹告诉我,她如此努力去上阵杀敌,本不为将军身份,但她既然能做成男子所不能为之事,凭什么又不要如此封赏呢?”
“但陛下并未让她继续戍边,这次西北也没让她去。”
“你们嚼我小妹舌根了?”迎璜一下竖起了全身的刺。
“那倒没有,不过饭后闲谈而已,现如今谁也不敢对她不敬重,”小公爷实话实说,“陛下如今推行女官制,你方才口中所说男女不公已经在逐步解决。”
“但没个三五年也难有成效,”迎璜将他从单子寅那里听来的一套学舌说出来,“这就涉及到我方才说的另一层,出身不公。”
“女子都能当官了,还嫌不公?”
“不论文举武举,皆要走科考,你当什么出身的人都能读得起书、学得起武?”
这有些突破小公爷的认知。
迎璜用更通俗易懂的话说出来:“小柳儿若是想当科考,她考得上吗?”
自然是考不上,首先她没钱去买昂贵的书册,其次她还得干伺候人的活儿,哪儿来的闲工夫去刻苦读书?
有名的先生也不是有钱便能请得来。
再加上许多人资质平庸,即便再如何努力,在有天赋之人面前,也是根本比不过。
“人人擅长之事本就不同,拿我来说,读书读不进去,武斗打不过人家,可我经商就能胜过于你。”
士农工商,商户地位极低,有钱也无出身,难教人敬重。
小公爷也没想过要在经商一事上赢过他。
“你好像很骄傲。”
迎璜挺直了腰杆:“我当然骄傲,虽不能为官光宗耀祖,却也能有本事赚银钱养活自己,你若是没了父母,有本事养得活自己吗?”
小公爷打出生便能承袭家中爵位,并不需要认真读书去科考,他也没有雄图壮志非要去造福百姓,成一代名臣。
有人伺候着,锦衣玉食的过日子,根本不必为任何事操心,这样的日子有什么不好吗?
非要去证明自己有能力做什么呢?
小公爷本想实话实说,又觉得自己这样说会被迎璜看不起。
迎璜也能猜到他心中所想,不必他亲口说出来,也要看不起他:“眼下大楚国泰民安,陛下是开明圣君,国库充盈,还养得起你们这些富贵闲人。”
可不是么,小公爷心想,我命可真好啊。
可紧接着迎璜就又道:“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且细想想,先帝在时,你日子可有这样好过?”
赵乾登基到现在还不到一年,却有恍然再世为人之感,赵堃当政时遥远得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
那时候国库空虚,这些吃闲饭的世家子弟,日子的确是没如今好过。
小公爷那时候都没钱吃喝玩乐,过得比迎璜差多了。
他至少是没钱去怡红院的。
那里的姑娘身价都高的很。
当然了,国公府的教养也是不允许他去逛青楼的。
小公爷一下陷入了沉思。
迎璜满意了,小公爷又怎么样?还不是跟他一样,第一次听到单子寅这些话的时候,一愣一愣的,像个傻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