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道幽深曲折,石壁上渗出的水珠滴落,发出细微的“滴答”声。
她左转右转,心跳如鼓,终于在拐角处看到璧奴的身影消失在了一扇半掩的石门后。
唐玉笺贴着石壁,缓缓靠近。
刚一走到缝隙边缘,一股浓重的腥气扑面而来。
眼前的景象让她瞳孔骤缩。
巨大的血肉池中,无数尸骸沉浮,有的已经腐烂,露出森森白骨,有的还在微微抽搐,仿佛尚未死透。
池底隐约可见蛇群蠕动,暗红色的鳞片在微弱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池子的正上方,立着座巨大的血肉塑像。
面容模糊不清,眉眼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慈悲感,与她曾在灵宝镇见过的血肉菩萨有异曲同工之处。
璧奴竟然在供奉这个东西吗?
唐玉笺浑身发凉,她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甚至连呼吸都压得极轻。
远远的,她看到璧奴跪伏在地,姿态毕恭毕敬,似是在虔诚祭拜。
烛火摇曳,映照出他苍白的侧脸,神情染着一层近乎疯狂的阴郁。
他明明那么厌恶天族,可嘴里却低声祈求,“仙君,仙君救我……”
“是供品不够了吗?”
他的声音打颤,像是自言自语,“那些凡夫俗子……还会送来的……”
唐玉笺的心猛地一沉。
原来他收下那些活祭,竟是为了供奉这个所谓的仙君?
什么样的仙,需要用血肉来供奉?
唐玉笺藏在暗处,竖起耳朵听着。
忽然,璧奴的口中出现一个名字。
“大慈大悲东极救苦仙君……”
“……”唐玉笺愣住。
璧奴痛苦地蜷缩在地上,嘴里呢喃着,“仙君,我什么时候才能变成他……”
不知过了多久,璧奴那奇怪的仪式终于结束了。
离开时,他的模样似乎又好看了几分。
等他离开后,唐玉笺从暗处走出,缓缓靠近祭台。
血肉塑像高大不祥,矗立在昏暗的石室中央,仿佛一座由腐烂血肉堆砌而成的山峰。
它的面容模糊不清,却莫名让人产生被它注视着的错觉。
甚至,像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悲天悯人之感。
周遭尸山血海,腐烂的气息扑面而来。
唐玉笺强压下胃中的翻涌,后悔刚刚吃了太多肉食,不敢多看。
低头避开视线,目光却落在祭台上的一张画像上。
看清了画中人的脸,她顿时愣住。
那是长离的脸。
曾经,在极乐画舫上,长离一直是众妖追捧效仿的对象,南风楼的公子们总爱学他青衣簪发,甚至效颦他抚琴的模样。
可唐玉笺没想到,璧奴竟然也想变成他的模样。
唐玉笺的指尖轻轻抚过画像,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可愣了愣,发现画像上的人,没有点睛。
……这画是谁画的?
唐玉笺回想起刚刚璧奴在这里吐出的字句。
如果说他供奉的是“东极救苦仙君”,那么,难道他供奉的其实是……
唐玉笺仰头,轻轻喊了一声。
“不聿?”
穿透了万千山峦,越过层层云瘴。
直抵六界之外的混沌中。
缚龙阵深处,几乎完全化为白骨的人抬起头。
六界间有无数人为他立庙供奉,各有欲求,贪念嘈杂。
可唯有这次,那道声音有些不一样。
白骨动了动,锁链摩擦地面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是她?
她在供奉他?
她要求什么?
“……别再影响璧奴了。”
下一刻,太一不聿听到破碎声。
唐玉笺抬手,推倒了东极仙君的塑像。
血液横飞,火焰烈烈。
血肉塑像轰然倒塌,腥气冲天的液体四溅,池中的蛇群疯狂扭动,发出刺耳的嘶鸣。
咔嚓,什么东西跟着破碎。
唐玉笺低下头,看到手腕处空空如也,地上多了个断成两截的玉镯。
她蹲下身,将镯子捡起来,想起这是太一不聿送给她的。
玉镯通体莹白,内里嵌着一条猩红的血线,像是活物般缓缓流动。
可如今,玉镯断了,里面的血线怎么也不见了?
背后传来璧奴的惊叫,“小玉,不要!”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熊熊烈火中,唐玉笺转过头,眼中的神情好像很难过。
“璧奴。”她喊了他一声。
偌大的祭台毁于一旦。
……
六界之外,缚龙阵中。
天官踏入阵法,他每日例行检查,已经习惯了这里的死寂与压抑。
可临到高台前,天官却察觉到一丝异样。
高台上的那具白骨,竟改了姿势。
那位东极上仙这些日子一直一动不动,安静得像是早已死去。
然而今日,他微微俯身,蹲坐在台上,像是用指尖在台面上涂画着什么。
天官眯起眼,却什么也看不见。
毕竟这位东极上仙早已没有血了,连一丝生气都不该有。
太子不在,天官奉命来监视,本以为是件轻松的差事。可此刻,他的后背一直发寒。
走近几步,仔细检查阵法,每一道符印都完好无损。
正要离开,天官的脚步忽然一顿。
他抬起头,脸色骤变。
明明高台上的人应该是一具白骨,可为何……他现在竟生长出了血肉?
男人的发丝极长,散落在身下,如同泼墨。
手指上缠着一根刺目的红线,指尖渗血,正缓缓在台面上画着什么。
线条凌厉,仿佛随时会破空而出。
天官的呼吸一滞,脚步不由自主地后退。
他的周身血脉不是被太子殿下封了吗?哪来的血?
高台上的男人停下动作,缓慢抬起头。
他的眼睛是漂亮的琥珀色,像是被水洗过一样剔透,也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盯着天官,似是不屑于在将死之人面前伪装,甚至笑一笑都懒得,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杀意。
刚画好的锐箭消失,下一刻倏然间出现在天官背后。
天官毫无防备,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
锐痛没入他的后脑勺发丝,又从眉心中央刺出,穿梭而过,只发出了极其轻微的声音。
滋啦。
天官倒在地上,全身上下完整无缺,只有眉心的小小血洞蜿蜒出一道血迹。
太一不聿缓慢起身,锁链如碎纸般从他身上哗啦啦落下。
他赤足从高台上一步步走下来,俯身看着那具尚还温热的皮囊。
“丑死了。”
他蹙眉,神情颇为不满。
血线重新回到他身上,在小指根处缠绕成红绳模样。
谁说他一丝血都没了,这不是还有一缕吗?
太一不聿自言自语,“凑合用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