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皇帝虚扶了一下吴才人，坐到了首座，“爱妃找朕来是有何事？”
“陛下，您请先看看这张单子。”吴才人坐到皇帝身旁，将苏虞写的那张食品单子放到皇帝面前。
“这是？”皇帝接过单子看了看。
吴才人解释道：“这是太医为妾新定的食谱。”
“食谱？”
“是的。”吴才人解释道，“今日妾请了苏医士看诊，她说妾气血两虚，如此发展下去恐不利于生产。但是补药药力太强，多用反而会有虚不受补的风险。苏大夫建议妾可以多食补，这些食物就是她建议妾多食用的，可以补身养气血。”
皇帝不解，“那就吃啊，有什么问题？”
吴才人闻言，神色有些尴尬。
冯进忠见状，连忙凑到皇帝耳边，小声解释道：“陛下，皇室家法里规定过，御厨做菜时只能用羊肉。”猪肉都不能吃，更别提那些世人觉得腌臜污秽的猪内脏了。
先不说世人观念的问题，单是让御厨用这些猪肉内脏做菜就不容易。
再一个，吴才人请皇帝过来，恐怕还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想看看苏大夫开的这份食单到底有没有滋养气血的功能，会不会对胎儿造成影响。
“把陈之秋叫过来。”皇帝也明白了过来。
皇帝说完，周才人和弄玉对视一眼，眼里都浮出了笑意。
陈之秋是太医院院使，主管整个太医院，同时也是陛下的专用御医，平时只负责陛下一人的诊脉，便是皇后都无权动用陈之秋。
吴才人只是一介五品才人，即便是怀了身孕，没有皇帝开口，也别想让陈院使给她看诊。
如今皇帝把陈之秋叫了过来，这份食单的安全性自然更加把握。
皇帝说完，又道：“对了，把开单的医士，以及平时给周才人把平安脉的太医都叫过来，一起看看这份食单。”
苏虞没想到自己才回太医院，便又被叫去了玉芙殿，一起去的还有院判陈之秋，以及另一位李通李太医。
陈之秋走在前头，李通和苏虞在他后头。
李通有些嫌恶地看了苏虞一眼，“一个女人，不安安分分待在内宅，相夫教子，做个贤妻良母，没事儿跑到这太医院来做什么！”
然后又快跑两步，追上陈院使，略显谄媚道：“院使大人，您等等我。”
“也不知道陛下把我们俩叫去是有何事，不过能和院使大人一起出诊，可真是下官的荣幸……”
苏虞：“……”
苏虞瘪了瘪嘴，简直没眼看。
对上阿谀奉承，极尽讨好；对下尖酸刻薄，盛气凌人。这李太医也太双标了，他真的不会被人套麻袋吗？
三人很快就到了玉芙殿。
行完礼，皇帝叫了平身，目光从苏虞身上一晃而过，最后落在陈之秋身上。
“陈爱卿，你来给吴才人把把脉。”
皇帝话落，在场的三人神色各不相同。
苏虞坦然，陈之秋诧异，李通不解的同时又有些心虚。他给吴才人开的方子不算有错，但总归不是那么上心，起码没有太从吴才人的角度斟酌考虑。
“是。”陈之秋也不含糊，虽然他是皇帝的专属御医，不用给后妃皇嗣看诊，但皇帝发了话，他也不会傻乎乎地拒绝。
陈之秋应下皇帝的话，走到吴才人身边，拿出脉枕和丝帕，开始给吴才人诊脉。其间又问了几个问题，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后，陈之秋收回手。
“吴才人还有皇嗣情况如何？”
陈之秋：“回陛下的话，皇嗣状况尚好，不过吴才人的身体则有些虚弱。”
顿了顿，他道：“如此下去，恐不利于生产。有，有难产的风险。”
陈之秋说的其实还是保守了，按照吴才人如今这个补法，胎儿只会越长越大，偏偏母体虚弱，骨架小，这种情况下，发生难产的概率不说十成十，也有个八九成。
皇帝神色凝重。
“如果从现在开始调整，情况能发生扭转吗？”他显然很清楚御医们说话只说一半的风格。陈之秋说有难产的风险，那就有八九成可能会难产。
陈之秋沉吟了一会儿道：“如果从现在开始，严格控制饮食，停止进补，减缓胎儿生长速度，增强母体，或许能有所改善。”
吴才人还算幸运，只怀胎六个月，还有四个月的时间调整，若是此时已经到了孕期八月，一切或许都晚了。
陈之秋说完，李通神色一变，他能感觉到皇帝还有吴才人冰冷的眼神落在他的身上。
他有些委屈，吴才人那个破身体，本来就是要补的，如果不是他费心给吴才人进补，皇嗣都不一定能保得住，还能长到如今这么健壮？
“臣——”李通刚想辩解，就听陈之秋道，“但——吴才人的身体早已经习惯了服用大量补药，突然停止进补，气血一溃，便如破闸而出的洪流，身体会直接崩溃。”
李通忙道：“是啊，陛下。吴才人的身体非常虚弱，全靠补药撑着。突然断药，会有反噬的。臣也是如此，即便发现了胎儿发育过度，也不敢轻易给吴才人断药。”
十月瓜熟蒂落，难产死的可能只有吴才人一个。但现在停止进补，死的可能就是母子俩。
饮鸩止渴，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啊。
李通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牺牲吴才人，保下皇嗣。李通相信即便是其他太医，做出的也是这个选择。
皇帝看了李通一眼，淡声道：“李太医或许无错，只是不够有同理心罢了。”
李通脸色一白，“陛下——”
皇帝却不再看他，而是让冯进忠把苏虞写的食单交给陈之秋。
“陈爱卿看看，这份食单上的食物，可有滋养气血的功效？”又将苏虞给吴才人的建议说给陈之秋，“此法，或可两全其美？”
“回陛下。这份食单确实可行。”
他解释道：“世人都以为动物内脏腌臜，实则不然。老话说，以形补形，才人的问题看似是气血的问题，实则五脏六腑皆有损伤。
心藏神，肝藏血，肾藏精，肺藏魄、脾孕育万物。心好则神宁，神宁则肝舒，肝舒则诸脏皆安。
所以养气血的关键在于五脏六腑。
五脏之中，心主火，肝主木，肺主金，肾主水，脾主土。火为红，木为绿，金为白，水为黑，土为黄。所以心喜红,肝喜绿,肺喜白,肾喜黑,脾喜黄。
多食红色、绿色、黑色、黄色、白色的食物，则可以护心、养肝、助肾、健脾、润肺。五脏皆好，气血自生。
且食物药性温和，更易吸收，且不过火。
至于动物内脏，亦有以形补形的作用，两者相互影响，方可事半功倍。”
皇帝点了点头，“既可行，那就让御膳房按照这份食单给吴才人准备饭食。”
皇帝说完，将目光看向苏虞：“这份食单既然是苏卿所拟，那么之后吴才人的脉便由苏卿全权负责，请务必要保吴才人母子皆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