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在戈壁荒漠周边的地界上是极其稀缺的。
但这个常识在月牙镇似乎并不成立,月牙镇自从开荒立镇以来,虽然时有风沙侵袭,却一直风调雨顺,俨然是个塞外江南。
这个平常的午后,月牙镇又下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
镇衙大院的墙壁,被月牙镇与夜月的那一场对战折腾得残破不堪。按夜月萧叶的想法,这些全都要被拆除重建,可推倒重建毕竟非一日之功,加上这些天,镇衙的人手都被派出去协助夜月萧叶勘察周边地理,镇衙重建的事暂时也就被耽搁了下来。
一些破损严重的院墙怕倒掉,祸及行人,干脆整段先行拆除了去。
此时的月牙镇镇衙大院,在倾盆大雨中,显得更加凄零破落。
风从残垣断壁中贯进来,雨水落地成溪,大院下位地势偏低,以前有院墙遮挡,水流都沿着院外巷道下水流走。
此时,水流从断壁和院墙裂缝中流入进来,不多时,镇衙大院里面就积成了一个小水潭。
落木坐在衙庭里面,一脸无奈地看着雨水从屋檐流下形成水柱,稀里哗啦地落在大院水潭里,溅落出一朵一朵水花。
这些日,夜月萧叶和衙庭的人手都被莫铁匠抽调了去,镇衙无人,只好临时把他这个闲人给架回来值守。
这次的雨下得特别大,断壁上泥土被水流冲刷出来,水流变浑黄浑黄的。
落木下意识地瞅了瞅流剑留下剑痕的那块墙壁,经过的雨水飘落到那里,都纷纷散开去了,好像被一张无形的雨具遮挡了开去。
嗯,别的都可以重建了,唯独这块墙得好好留着。
落木正这么想着,忽然隐约听见外面有人在细声唤他的名字。
这个时候,路上行人都纷纷避雨去了,外面雨声极大,开始他以为自己听差了。
可后来,又隐约在雨声中听见了几声。
他竖起耳朵,寻声望去,只见一个孤零零的小女孩,黑头土脸,怯生生地站在镇衙大院的院门口。
那个小女孩,衣着褴褛,全身上下已经被雨水浇透,看见落木朝她望过来,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落木看着小女孩眼生,见她可怜兮兮泡在雨水里,就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赶紧跑进来躲雨。
那小女孩怯生生地站在门口没动,她犹豫了下,壮大胆子,大声道:“你是落木吗?”
落木一愣,月牙镇中,除了熟人通常都不会直呼他的名字,他点了点头道:“我就是,这么大的雨,别站门口,你先进来躲躲雨再说话。”
小女孩听见落木应承,脸露喜色,噗通噗通地踩着水花穿过大院,走进衙庭里来。
落木从后院里寻来一块干毛巾,递给她道:“先把头擦干了,别着凉。”
“你真的是落木吗?”小女孩接过毛巾,却并没有急着擦干头发,她扑闪着一双大眼睛,问道:“你真的就是千亩哥哥和我说起过的落木吗?”
“千亩?”落木听得又是一愣,这个名字十分陌生,他从未听过。
“嗯,就是千亩哥哥啊。”小女孩见落木还是懵在那里,就补充道:“千亩哥哥,林千亩,你应该认识他的呀。”
“林千亩?”落木还是一脸懵。
“是啊,千亩哥哥,他和你不是就在这里认识的吗?”女孩见落木一脸懵的样子,有些着急起来,她边用手比划边道:“就是嗯,这么高,廋廋的,平时手里带着个长木棍的......”
“哦,哦!”落木脑海里浮现出那位少年的模样,他也学着女孩比划着说:“你说的木棍是不是这样一个木杖,比他人还高?”
“对的,对的!”小女孩欢呼一声道:“我说的就是他,你认得他的。”
“哦~,原来他叫林千亩。”月牙镇一战,仓促之间,还没有来得及问过那位少年的名字,确定小女孩术所说之人是那位少年,落木点点头道:“嗯,我认识他,我就是千亩哥哥和你说起过的落木。”
“那我找的人就是你。”女孩道:“不对,是千亩哥哥要找的人就是你。”
“林千亩要找我?”落木朝镇衙外面望了一眼,并不见有人,道:“他人呢?”
“千亩哥哥失踪了。”提及林千亩的去向,女孩又面露急色道:“我也找不着他。”
失踪了?落木心里一紧,想起林千亩在那一战之后,不辞而别,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便问道:“他是何时失踪的?”
“十五天前。”小女孩道:“十五天前,千亩哥哥找到我说,他要出趟门,如果五天后没有回来,就让我过来找你。”
十五天前?落木暗自掐指算了算时间,那时林千亩已经离开月牙镇了。
思虑间,女孩被身上雨水冷得不自觉地抖了一个寒颤,一连打了三个喷嚏。落木见状道:“别着急,有话你待会再说,先把衣服换套干的。”
衙庭里没有女人的衣服,落木从后院房间找出套普通衙役的工装,让小女孩先到房间里自己换上。
小女孩换好衣服,就迫不及待地从房间里跑出来,她一把抓住落木的手道:“落木,千亩哥哥走了之后,就一直没有回来,我担心他出事了。”
“你别着急。”落木安慰她道:“他和你说过要出趟门,他有说过,要去哪里了吗?”
“他没有说。但能找的地方我都找过了,我找不到他。”说着,小女孩的眼泪流了下来:“我怕他出事了!我听他的话,过了五天没见他回来,就赶紧出来寻你了。”
这么说,她路上连走了十天,一个小女孩孤零零地在荒野之地赶了十天的路。以她这个年纪也不像是出过远门的,可怜灰头土脸,一身褴褛,却不知她是如何寻到这里的。
想到这里,落木问道:“你是一人来的吗?”
小女孩点了点头道:“嗯,就我一人来的。千亩哥哥特意嘱咐我,让我带上水壶和十天的干粮。路上走了七天干粮吃完了,到第九天,水喝完了,水壶也丢了,幸好还是赶到这里了。”
落木奇道:“你小小年纪怎么认得来月牙镇的路?你以前来过月牙镇吗?”
小女孩摇了摇头道:“我从没来过月牙镇,也不认得来月牙镇的路。”
落木接着问道:“那你是如何寻到这里的?”
小女孩拉起过于宽大,以至盖住脚丫的衙役工装裤腿,露出她的一双鞋子,道:“是它带着我来的。”
落木这才注意到小女孩把衣装都换了,唯独脚上的一双鞋没有换下来。
小女孩进来的时候,是踏着水的,可这双鞋虽然看着土黄的,却滴水不沾,片尘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