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梦麟年纪虽小,但因为经历生母被卖一事,在学堂又经常遭受欺凌,心智比其他同龄的孩子成熟不少。
胡太太淡淡地一瞥他,他就立马低下头去读书了。
胡太太这才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嘱咐了伺候他的丫头两句,便带着陈妈妈去了外间。
“太太,咱们当真不管大姑娘了吗?”
胡梦蕊的尖叫声实在是太过凄惨了,一声高过一声。
不过魁元巷后头便是河,前头的巷子是铺子,可如今积雪未曾消融,镇子上的人大多还是依靠城里的救济过日子。
有手有脚的男人们,要么在整修自家房屋,清理镇子上的积雪,修建镇子上的房屋,要么就去挖镇子上到各个村里的道路,没人开铺子。
也正因此,胡梦蕊即便叫得再如何凄惨,也没人听见。
胡太太毕竟是个当娘的。
她把胡梦蕊如珠似宝一样捧在手心里疼了十五年,宠了十五年,即便是如今对胡梦蕊已经寒心了,可这心里哪是说断就断的?
听到胡梦蕊惨叫,到底还是有些不忍。
陈妈妈察言观色,所以才问胡太太要不要去看看。
胡太太咬了咬牙,半晌才摇摇头:“这都是她咎由自取,她手上也不是没有钱,怎么就能这么快花光了呢?她若是待青儿好,青儿说不定还能替她想想办法,可她非要把人往绝路上逼!”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把人逼急了,可不是要报复她了?放心吧,我素日瞅着青儿这个孩子是个好孩子,心地纯良,不会做那狠心的事情,她应当就是吓唬吓唬胡梦蕊,不会真的对胡梦蕊怎么样的。”
胡梦蕊凄惨的叫声一直持续到夜里。
倒是一直中气十足的。
一开始惨叫无人理会,她叫着叫着就开始骂人,从骂青儿开始,一直骂到胡太太和胡梦麟,还把陈家给骂了,家里的下人自然也是一个都没放过。
紧接着就又开始哭喊求饶了。
胡太太本来还有几分心软,听到她嗓门这么大,还有力气骂人呢,就彻底硬了心肠,不许任何人去后头小楼上多管闲事。
到了夜里,这哭叫声就止住了,也不知道是胡梦蕊没力气喊叫了,还是人不在了。
陈妈妈就很担心,想着劝胡太太去瞧瞧胡梦蕊。
“太太就算是对大姑娘寒了心,可大姑娘终究也是个人啊,万一出点什么事,在咱们家里终究不大好,何况大姑娘现在还跟刘大相公定了亲,跟那李家四房是亲戚,大姑娘要是有个好歹,保不齐那李家四房要来寻事。”
胡太太咬了咬嘴唇,蹙着眉头寻思了半天。
“太太,您还等什么呢?那到底是一条人命啊,不看僧面看佛面,哪怕是看在李家四房的面子上,太太也不能叫大姑娘出事。”
陈妈妈正在苦劝中,青儿忽然从后头阁楼转出来。
她眼底闪着难以描摹的兴奋和期待,一双眼闪闪发光,嘴角甚至还挂着抑制不住的笑容。
见到胡太太,不等陈妈妈呵斥,青儿便主动下跪,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双手奉给胡太太。
“请太太为奴婢做主!”
胡太太微微点了点头,陈妈妈便接过那张纸,拿过来一瞧,在胡太太耳边低声道:“太太,是这丫头的身契。”
胡太太就着陈妈妈的手扫了一眼,淡淡地看向了青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太太,奴婢绑了大姑娘,从屋子里翻出了奴婢的身契,奴婢想求太太为奴婢做主,放了奴婢的贱籍……”
“大胆!”陈妈妈赶忙呵斥青儿,“太太好性子,没治你的罪,你还越发胆大包天了,你一个奴才,竟然敢把主子绑起来,甚至还自己搜自己的身契,你这丫头是想反了天不成!”
“别以为现在外头闹雪灾,正乱着,就没人管你,你信不信,太太现在叫人绑了你,把你送到县衙里去,给大姑娘讨个公道?”
青儿一向是个老实丫头,胆子也小,陈妈妈本以为这一番呵斥之下,青儿会跟以前一样,吓得浑身发抖如筛糠,不料青儿这回却一点都不害怕。
她昂首挺胸,直视陈妈妈,一脸豁出去了的样子。
“送去县衙里也好,即便县太爷要治奴婢的罪,也不过就是流放,亦或者杀头,奴婢只是一个小丫头,受不得流放路上的苦,说不定半道上就没了,杀头更是干净,一死百了。”
“左右不过是个死字,可总比在暗门子里被千人骑万人跨的好!奴婢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儿,自家爹娘老子把奴婢卖到陈家伺候人,那是因为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这是奴婢的命,奴婢不怨。”
“可奴婢签的可不是死契!奴婢跟着太太和姑娘来秀水镇之前,还跟爹娘见了面,爹娘已经攒够了钱,要给奴婢赎身的,当时求了太太的恩典,太太是怎么说来着的?”
青儿冷笑着看向了胡太太,那灼灼目光,叫胡太太心里都有些发虚,忍不住别过了头。
“太太说,老爷刚过世,这会儿正是艰难的时候,奴婢和红儿又是从小儿陪着大姑娘长大的,叫奴婢再留下来伺候大姑娘一段时日,将来大姑娘要出嫁的时候,奴婢若是还想走,再赏了奴婢的身契,奴婢若是还想留,就叫奴婢跟着大姑娘嫁到姑爷家中去。”
“太太还许诺奴婢和红儿,要是跟着大姑娘到了姑爷家中,奴婢和红儿绝不会做小,而是会跟陈妈妈一样,嫁一个管事,或者干脆就放了身契,嫁到外头的人家做正头娘子,将来也会像陈妈妈一样,成为大姑娘的左膀右臂。”
“奴婢的爹娘见太太说的这样好听,又特地问过奴婢的意思,当时奴婢就想着,奴婢跟大姑娘是一小儿长大的,要是在这个时候离开大姑娘,那奴婢还是个人吗?所以才留了下来,可现在呢?太太再瞧瞧,现在成什么样子了?”
青儿说着说着,便捂着脸痛哭了起来。
“可怜红儿这个丫头,伺候大姑娘一向很精心,却被大姑娘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