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夫人又开始哭。
肖雅,这个大兴第一位女将军,在战场上面对千军都不曾弯过腰与膝盖的女子,最终还是跪了下来。
她跪了下来还不够,肖夫人也要跪,说不能让天下第一威风的女将军跪一位内宅妇人。
“传出去,人家要说我侮辱你,对你不敬。你是皇帝亲封的女将军,我对你不敬,就是对皇帝与皇后不敬。”肖夫人边说边弯膝盖,“我担不起这个罪,我只能跟着跪了。”
肖雅连忙起来,然后连拉带拽地将肖夫人拉起来。
肖夫人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样掉个不停,开始道歉,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自己明明是想要跟她修好的,如今却成了仇人。
千错万错,都是自己的错,让肖雅千万不要生气,万不能影响了她的心情……
肖雅看着她的嘴张张合合,什么都听不见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告诉她:算了,别挣扎了,你逃脱不了的。
她闭上眼,几息后复又睁开,眼神死寂一片:“我即将二十二岁,打打杀杀了几年,我也累了,也想像同龄人一样拥有美满的婚姻与可爱的孩子。我明日便去向官家与娘娘请辞,还请母亲多多费心,替我留心合适的男子。”
肖夫人还是掉了好一番的话,絮絮叨叨地说自己不是后娘,所做所为,都是为了子女好……
总之将她的父母之爱完整表达完之后,她才抹了泪:“为娘年轻时有个手帕交,她有个儿子还没成婚,比你小三岁,我见过几次,也请人去查过他,是个很不错的郎君,你把差事都安排好,七日后我安排两家人碰个面,如何?”
“一切但凭母亲作主。”
肖夫人就拉着肖雅进房间。
房间里一字排开十几个衣箱,都是新裁的衣裳。
肖夫人让肖雅一件件地试穿衣裳,几个丫环婆子也围着她转,有人负责替她梳发,有人替她化妆,有人替她戴头面,她像一个木偶人一样,任由她们折腾,一声不吭。
吭也没用。
母亲太知道怎么拿捏她了。
不然不会连衣裳首饰与人手都一起带过来了,母亲就是吃定无论如何,自己永远都是妥协的那个。
终于,十几套衣裳试完了,肖夫人令人将这些衣裳收拾好,便带着丫环婆子们走了,一路都能听到她们兴奋的说笑声。
天气热了,肖雅今日在外头巡了一日的城,她本应泡个热水澡去一去累,可她现在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贴身丫环叫紫苏,除了没跟着肖雅上战场,紫苏一直都陪着肖雅,最知她此时是什么心情。
她打来一盆热水,慢慢替肖雅擦脸,再换另外一盆热水,替她洗手洗脚。
肖雅紧闭着眼,任由她折腾,连眼睛都没睁开一下。
但寝室里还是弥漫着郁郁的哀伤。
紫苏尝试着安抚自家姑娘:“姑娘,夫人她只是——”
“紫苏,我没事。”肖雅闭着眼睛说,“她是我娘,这世上最不可能害我的人,既然我嫁人能让她高兴些,那我便嫁,我也二十二岁了,换在别家这个年纪还不出嫁,早就被人撵去做姑子了。”
紫苏有些茫然。
她想说嫁人不是女子唯一的出路,可不嫁人,就是好的出路吗?
她想起叶静。
她不知道叶静为什么要背叛大兴,也没有为叶静的死难过,她只是遗憾,叶静没了,大兴以后就再也不会再有另外一个,跟她们这些婢女说“众生平等”的人了。
隔天肖雅便入了宫。
在做完手头的工作后,她去找谢瑶华,说起了请辞的事。
谢瑶华刚刚批完奏折,闻言很是惊讶:“前几日你还说要扩招皇城司女卫,怎么今天就来请辞,可是出了什么事?”
肖雅想说没什么,但在谢瑶华关注的眼神下,她还是实话实说:“我娘她……希望我成婚。”
“成婚也不影响你扩招女卫,吟月就是例子,她成了婚,但身上领的职更多,如今更是替我去了东海。”
谢瑶华挑了眉,“肖夫人让你二选一了?可需要我出面跟她谈一谈?”
“瑶华姐,谢谢,但是没用的。”肖雅苦笑,“她只要我绝对的服从,不然就会哭个没停,好像我有半句逆了她的意,就是逼她去死。瑶华姐,我没得选。”
谢瑶华皱眉思考,如何跟亲生母亲相处,她没有半点经验,有也是失败的经验。
“你要请辞一事,我先不表态,等容铮回来我与他再商量。别的我也不多说,雅雅,我希望你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就算是妥协,也要有价值。”
肖雅点点头便出了宫。
谢瑶华召来青萝:“你留意一下肖家,特别是肖夫人,看看她这段时间都跟谁接触。”
傍晚,青萝回来了。
“肖夫人最近跟户部的一位姓陆小主事的夫人走得很近,言谈之间都以姐妹相称,属下查到,肖夫人与这位陆夫人在成婚前是手帕交。
陆夫人刚刚成婚,她的家翁便被一桩旧事牵连,被外派出京,陆家全家也不得不跟着出京。陆主事也是前段时间才调回京城做官,陆夫人到了京城后,便第一时间拜访了肖夫人……陆家大公子今年十九岁,肖夫人看中了他,想要让女将军嫁给他。”
“那位陆大人是几品官?”
“五品。”
“陆大公子呢?”
“前段时间刚经人引进国子监读书,明年要下场科举。”
谢瑶华站了起来。
“洛京最是望高踩低的地方,肖雅是肖家最小的女儿,千宠万宠,就算是年纪大了些,也多的是家世相当的儿郎想要求娶,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一个无官身无功名之人!肖夫人莫不是疯了?青萝,这位陆大公子有何过人之处?”
青萝想了想:“从资料上看,倒也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但听陆家人的口气,陆大公子明年下场,定能一举高中,到时是当定了状元。”
“离明年秋试还有将近一年,试题尚未定下,陆家如何就笃定能高中?”谢瑶华乐了,“这怕不是陆大公子才情过人,而是财气过人。”
青萝一顿:“娘娘是怀疑陆家买通主考官?”
“无非是随口一说,希望他们不是,如果是,那肖夫人真是要害惨了雅雅。”
“那可要提醒女将军?”
“你暗中派人盯着,不必惊动她,别让她吃亏便可。”
“雅雅聪明过人,又有胆气,若陆大公子有猫腻,她必能很快发现。到时她若没向本宫求助,本宫也只当不知,你也不必现身。”
青萝点头:“属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