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白查看完现场的情况后,跑来向司不平禀报。
“炭火中被人加了迷香,属下已经找到跃金,他被放到墙角边的雪地里,人还在昏睡中,身上并无外伤。贺春酌、周起、连坠芳、以及方知有全都心口中刀,其中只有贺春酌还活着,他说凶手是菱娘,是菱娘假扮成了石叔的样子,方才是宁辞带走了菱娘。”
司不平将视线从墙头处移开,下令道:“人应该还没跑远,去把她们抓回来。”
“贺春酌伤得很重,是否要给他请大夫?”
司不平想了下才道:“暂时不用管他。”
“是。”
浮白和另外两名内卫急匆匆离开渝风堂,开始在山庄四处搜捕菱娘。
此时在渝风堂内,除了还在昏睡中的跃金之外,就只有司不平和贺春酌两个活人。
贺春酌瘫坐在椅子里,胸前的伤口还在不住地往外冒血,衣裳被染红了一大片。他用随身携带的汗巾子捂住伤口,脸色煞白,身体因为失血过多而微微抽搐。
他看到司不平走进来,声音颤抖地哀求道。
“救救我,我不想死。”
司不平在距离他三尺远的地方站定,缓缓开口:“你和齐松声是什么关系?”
贺春酌苍白的嘴唇抖了抖,良久才吐出一句话。
“我们是互惠互利。”
司不平仿佛看不到他的伤口还在流血,好整以暇地继续问道:“具体是怎样的?”
“我负责建造和管理黑市,他负责庇护黑市不被查抄,黑市赚来的钱,我与他五五分账。”
“像相州城地下那样大的黑市,还有几个?”
贺春酌哀求:“能否先帮我止血?我真的快死了。”
他留了个心眼,在发觉炭火有问题的时候,他立刻就打开了窗户,因此他方才并未完全昏迷,他看着石叔走了进来,但那时候他浑身无力,既逃不了也反抗不了,因此他只能假装昏迷,在菱娘挥刀刺下来时,他稍稍转动身体,堪堪避开了要害处,这才得以保住性命。
等菱娘走后,他拖着重伤的身体,手脚并用地往外爬,还没爬出门就听到了菱娘和燕辞晚的对话,他这才知道石叔其实是菱娘假扮的。
司不平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淡声道:“先回答我的问题。”
没办法,贺春酌只能答道:“还有一个,就在益州。”
司不平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是谁在庇护益州的黑市?”
“我不知道。”
贺春酌见对方不信,他忍着痛加重语气:“我真的不知道!只有相州这一个黑市是由我负责建造和管理的,按照规矩,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负责的区域,我能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了。”
“这么看来,你们是有组织的。”
贺春酌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这就等于是默认了。
司不平追问:“是长明商会吗?”
贺春酌却答非所问:“你虽是大阁领,看似风光,但其实你就是李柏舟手里的一把刀,你为他排除异己坏事做尽,他却让你担下了所有骂名,等将来飞鸟尽,你这把良弓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李柏舟就是当今圣人的名讳,司不平听他直呼圣人的全名,毫无敬畏之心,眉头微皱。
“你到底是什么人?”
贺春酌的面色越来越苍白,他艰难地说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司不平,你是时候改为自己的未来想一想了,与其未来被李柏舟当成弃子舍弃,不如与我们合作,如此你也能为自己留一条后路,未来不至于落得个飞鸟尽良弓藏的悲惨下场。”
司不平缓缓眯起双眼:“你们是衡朝余孽?”
贺春酌仍是不答。
此时他已经看出来了,司不平压根就没想救自己。
他的呼吸越来越混乱,视线也变得越来越模糊。
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想放弃。
“你把我带去长安吧,我可以帮你证明宁辞就是乐游郡主!李柏舟一直都很忌惮西州王,只要你能把乐游郡主逃婚之事告诉李柏舟,李柏舟就能借此机会治西州王的罪,还能收回西州王手中的兵权,这对你而言是大功一件!”
司不平却不接这话,他只关心长明商会的事。
“是谁帮助你创办了长明商会?你背后的主人是谁?”
贺春酌快撑不住了,他用尽全部力气哀求道。
“救救我,只要你救了我,我什么都告诉你。”
然而司不平并没有对他伸出援手的意思。
最后贺春酌因为失血过多没能撑过去,他的手缓缓垂落,双眼大睁,一动不动,彻底没了气息。
司不平从袖中拿出一本过所。
这是属于燕辞晚的过所,里面还夹着一张贺春酌的供词。
司不平将过所和供词一起扔进了火盆内。
火舌卷起纸张,瞬间就烧了起来。
司不平静静地看着过所和供词被全部烧干净,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
菱娘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身处山庄的侧门附近。
燕辞晚见她醒了,立刻放开她,并拉开侧门,催促道。
“内卫们正在四处搜捕你,趁着他们还没找到这儿来,你快走吧。”
菱娘怔怔地看着她,茫然问道:“你这些年来努力追查真相,不就是为了抓住我这个凶手吗?为何要放我走?”
“我追查真相,只是为了自保而已,我并非官府中人,捉拿凶手并非我的职责。”
燕辞晚说完见她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轻叹一声继续说道。
“你杀了很多人,按照律法来说,确实是罪无可赦,可就我看来,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菱娘的心像是被一只手轻轻抚摸了下。
从她决心复仇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做好了万劫不复的准备。
她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不在乎自己的结局,整整二十年,她以为自己已经练出了一身的铜皮铁骨,可现在,一句“你没有错”就简简单单地将她击倒了。
她的嘴唇轻轻颤抖,眼眶微热。
燕辞晚继续道:“如果我是你,有人害死了我的亲人,我也会不顾一切地杀了对方。如果非要论个是非对错,错的也不是你,而是这个不公的世道。这二十年来,但凡有一个人能为你和那些枉死之人主持公道,你都不至于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菱娘再也控制不住,泪水自眼角滚滚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