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管事肩膀松松垮下来，姑娘这块顽石非但没有裂开一道小小缝隙，反而长成一座顽石大山了。
行吧，就这吧。
莫管事心里的小人儿四肢瘫软，倚靠在漆黑的角落。
累。
心好累。
回到刺槐胡同，韩氏等人坐在前厅等候。见明珠终于回来，韩氏甚是担忧的起身迎上前，握住她的手，“黄山长的事，是真的？”
一想到那个衣冠禽兽居然是翠松书院的山长，韩氏心里就一阵阵发慌。
明珠上学也是担着好大风险的。
“是真的。”明珠笑嘻嘻的对韩氏道：“今儿早上，裘掌班去书院把人带走了。”低头一瞅，地上放着两口偌大的樟木箱，心尖打了个突，“你们这就开始收拾行装了？还没到八月节呢。”
韩氏面上露出一丝尴尬，“不是，不是。那、那个……”
见她欲言又止，韩延平没好声气的接过话头，“这是小康送来的。”说着，站起身，打开箱子，“这是衣料。那是一些女孩子家用的东西。”
明珠略略瞅了瞅，不由得点着头道：“都不便宜。光是那匹流光锦就值百两纹银。”
宝月揪着帕子，闷哼一声，“谁稀罕似的。”
韩氏看向明珠，“你说，是不是应该给他退回去？”
这事儿她说不好。明珠正在思量，韩延平对韩氏道：“姑娘也不懂这个，你问她，不是让她为难吗？”
她……
明珠抿了抿唇。好吧，她的确不怎么懂。但要是按着她的性子办，那指定得退回去。又不是买不起，还用得着他送？
韩氏轻拍明珠手背，面带歉疚，“瞧我，遇事总想问问你。”但明珠也还是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
韩氏怜惜的摸摸明珠额头。她好歹也是做了十几年当家主母的人，连她都觉得左右为难，更何况是明珠呢。
“不如……”明珠犹疑着说道：“折成现银还给康图南好了。退东西显得不近人情，退银子给他，既不欠他什么，又能让他知道我们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瓜葛。”
韩延平思量片刻，点了点头，“也好。权当是我们买下的。给他的银子须得正正好，不多也不少。多了像是看不起人。少了又不是那么回事。”抬眼看向明珠，“能不能请莫管事帮忙估个价？”
这有什么不能的。
明珠给莫管事使个眼色，“连那两口箱子一并算在里头。”
箱子是雕花的，手工精巧花心还贴着金箔。想来，康图南是想显得郑重其事一点。但是宝月并不领情。
解决了麻烦事，宝月还是不大高兴，揪着帕子嘟囔一句，“那些个破玩意，看着就碍眼。锁库房里永远别拿出来。”
明珠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韩氏则是哭笑不得。宝月对康图南真就一点好感都没有。
转念又想，这也怨不得宝月。她和康图南见第一面的时候，康图南还在养病，整个人病病殃殃的，纵是俊逸潇洒，没有精气神撑着也白搭。
宝月闹了个大红脸，两手捧着肚子，闷闷的说：“我们准备离开帝京的事儿，可千万不能透出半点风声。”
韩氏面色微微变了变。倘若她和老姚赏月赏的舒心，明年走得成吗？
先前老姚不是说，有他护着宝月，没人敢造次？
要不……不走了？
韩氏一方面拿不定主意，另一方面不知该如何跟宝月开口。略加思量，决定走一步看一步。跟老姚的事八字还没一撇。
先不忙着跟宝月商量。
韩延平也是一怔。事情有了那么点微妙的变化。能不能走还不好说。但只要老姚别再提那啥啥和那啥啥门当户对，小妹就不会烦他。
这事儿兴许就成了。可……宝月怎么办？韩延平垂眸想了想。要不他带着宝月回严州府。回去之后，孩子有人帮忙带。等孩子大点了，来帝京小住些日子也可以。
他这边厢暗暗打定主意，那边厢响起明珠轻缓的声音，“姚叔儿一听您请他赏月，高兴的不得了。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韩氏目中含笑也含春意，“瞧你说的。不就赏个月，哪至于乐成那样？”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喜悦的。
她得趁这两天得空，拟个菜单出来。也不知老姚喜欢吃什么。韩氏有点犯难。他长得那么壮实，应该不挑嘴吧？
心里惦记着那个脸黑的老姚，韩氏不知不觉弯起唇角。
……
夜已深沉。
刘弼两手抱着肩膀斜斜倚着廊柱，望向夜空中灿烂的星子。
在他身后，站着蔫头耷脑的古仲。
“你说……她现在干嘛呢？”刘弼深吸口气，“会不会也跟我一样，望天儿呢？”
古仲没精打采的应承，“肯定跟您一样。”
刘弼扭脸去看他，见他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你不用担心。裴晏那事儿是我叫你做的，跟你无关。父亲怪不到你头上。”
话虽如此，可是古仲仍旧难以安心。
眼下正是风口浪尖，英国公府的匾额没了。国公爷成了老太爷。
王爷好些日子没有笑脸了。紧跟着裴世子的事，查来查去查到他头上。王爷这才得知公子暗算裴晏。
把他气得摔了整套茶具。
但又无可奈何。在外边，公子是个傻子。好事坏事都跟他没关系。
王爷一边向长公主低头。一边约束公子，不许他节外生枝。
其实，不止裴世子。算计三皇子也是公子做的。但也没能算计的成。弄来弄去，邓先反倒成了宁王的亲家。
这也就罢了。可邓先被押入卫尉司大牢之后，音讯全无。不知他招没招，更不知道这个人死了还是活着。
那卫尉司真就跟铁桶一般，连根针都插不进去。
这两天，古仲脑海中时不时涌起不好的念头，心里更是七上八下，没着没落。可他不敢对任何人倾诉。
刘弼直起身子，缓步往前走，“刘骁逃过一劫，且让他乐呵几天。”
不是吧？公子还想再算计他？
古仲吞咽一口，好声好气规劝，“公子，您若是闷了，奴婢给您寻摸几个新玩意儿回来供您消遣。你能不能别去招惹三皇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