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平阳王的到来,平阳王妃一点都不意外。
她掌王府中馈,各房各院有什么动静,不用打听,就有人禀报到她这里。
平阳王本来是气冲冲跑来质问的,但看到老妻鬓角如霜,冲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缓缓坐到她对面,“你往平凉侯府下聘了?”
平阳王妃点了点头,“嗯,遣冰人去了。”
“对方可应了?”
“怎敢不应。”
“那就好。魁儿也到了成家的年纪。成家后,他们这一房也能开枝散叶,我也不用日夜悬着心了。”
平阳王妃悠悠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都是快有玄孙的年纪,早不似年轻时盼着他来了。
王府后院女子不少,平阳王也早就不留宿在平阳王妃这边了。对平阳王来说,王妃是他的元配发妻,该给的尊重还是要给的。
而对平阳王妃来说,她和王爷之间也只剩一个夫妻名份了。
二人皆默了默,都知道对方想说什么,就是没人先开口。
倒是平阳王耐不住,“听说你把库房里的东西都填到聘礼单子上了?这,是不是太过了些?”
不说赵魁这一辈,他还有一众孙子孙女要娶妻要嫁人,就是他的小儿子小女儿也还有好几个等着婚嫁。
平阳王妃却没看他,“内院库房多大,你不是不知道,我还能把全部东西搬到平凉侯府?”
那,是夸张了点。
平阳王想着内院那个大库房,也觉得几个妾室说的话太夸张了些。
但总不能是空穴来风。
“单子呢?本王看一眼。”
平阳王妃便让人把聘礼单子拿给他。就没想过要瞒着他。
平阳王翻开一看,嚯,还说没把库房搬过去!这是拣值钱的宝贝都填上去了,剩的那些是她没看上的吧。
眉头皱紧,“你这单子,给魁儿娶几个正妻都够了!”
“魁儿可不像你。他说了,就要一个正妻。这些年我安排的通房他都不要,什么侧妃庶妃的以后也不会有。”
平阳王听了有几分尴尬。
他是太祖得宠的皇子,堂堂大魏亲王,哪能只有一个正妃。
哪个男人,不想多纳几个美妾。
想到他那几个侧妃庶妃他也是给足了聘礼的,这要是皆由王府出,光给聘礼他就穷了。
好在当初都是礼部操办。
又看了一眼聘礼单子,平阳王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劝了起来……
“如今王府人丁兴旺,也不能什么都紧着魁儿一个人。到时其他孙子的聘礼不像样,你不还是面子挂不住?”
“我有什么挂不住的,我可没有那么多孙子。我就魁儿一个,自然是有什么好的都想划拉给他。”
“你这话就没道理了。你是本王的王妃,他们还不都是你的儿孙?”
“我的儿孙?都记在我的名下吗?”
呃……那倒是没有。
平阳王摸了摸鼻子。
平阳王妃见状哼了声:“既然是别人的儿孙,那就不该由我来操心。我现在名下只有魁儿一人,恨不得把世上所有的好东西都留给他。”
“但这些都是公中的财物……”
“那又如何。当初王爷把中馈交给我,自然是由我来做主。要是世子还在,府里这些都是他的。是他的,当然也是魁儿的。”
“你……”这就强词夺理了。
王妃的意思,平阳王懂。就是懂了,才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他心中最满意的,当然是嫡长子。
当年他出生时,太祖皇帝也极为喜爱他。从小在宫里跟着太傅习学,学了一身本事,王府交给他,他当然最放心不过。
可他死了。
让他深感痛心。
儿子死了,他的世子之位交给魁儿也不是不行,可就怕魁儿的叔伯不服,到时王府里一番腥风血雨,不是他想看到的。
“现在说世子一事,为时尚早。”
世子死后,他给侧妃方氏之子请封,被皇上压了下来。
后来他再没请封过。
平阳王妃自然是想让他给赵魁请封的。如今世子未立,府里各房斗得跟乌眼鸡似的,累得她孙子也跟着卷进去,她给孙子拿些好东西怎么了。
库房里的东西本来就该是她这个正妃的,该是她的子孙的。
“你当然有中意人选,但我只心疼我孙儿。”
平阳王眉头未展,王妃意思是魁儿不能请封,那就多补偿一些好东西给他?
也不是不能给,外院库房里的好东西也不少,只是府里也不只赵魁一人要娶妻,各院各房到他屋里闹,吵得他头疼。
“不能改了?”
“如何改?聘礼单子我都给候府看了。再改,出尔反尔,让别人如何看咱们。还当咱家是破落户。”
平阳王还能怎么办。
嫡长子一死,王妃膝下便只有赵魁一人,再比对各房人丁兴旺,每日闹哄哄的情形,他每回去各院吃饭,都是一桌子的人,再看看王妃这里,冷冷清清。
每次他都走到王妃院子了,又折了回去。
平阳王心里也不好受。
“罢了罢了。你高兴就好。”
起身出去了。
平阳王妃看着他远走的背影,心里涌上来一股压都压不住的酸涩。也不知从何时起,她已不再开口留人了。
神色暗然往两边鬓角上摸了摸,又往自己脸上摸了摸,最后坐着发起呆。
平阳王从王妃院里回去后,各房都等着王爷痛斥王妃一顿,再把那些东西抬回库房去。
结果,王爷去了一趟王妃院里,却什么都没发生,连高声说话都没有。王爷这一趟过去,就像轻风吹过,了无痕迹。
没听到王爷骂王妃,也没听到王妃把那些宝贝抬回去。
结果,就这样?
众人又跑到平阳王面前闹,结果被平阳王挨个骂了一顿,也就消停了。
平阳王妃笑得讥讽。是真的消停还是假的消停,反正她也不关心。命人把这份聘礼单子送到宗室那边上了档,过了明路。
然后开始盘算如何让季安澜应下这门亲事。
季安澜必是知晓她做过的事了。可能还视她为杀母仇人,坚决不会再应这门亲了。
想到去年与她相处的愉悦,像极了普通人家的祖孙,平阳王妃心里一阵苦涩。
若照她的意思,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她也没了当初的坚持。可孙儿一心系在对方身上,为了孙儿,她也不能放过季安澜这么好的一个掌家妇人选。
王府那些牛鬼蛇神,季安澜镇得住。
她真的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