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才叫你的名字,你怎么不回答我?”唐苑紧紧盯着她的脸,试图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什么来。
“抱歉。”图南微微皱了一下鼻子,露出一个十分无辜的表情,“我只是看你太过紧张了,想要和你开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但是似乎有点适得其反了,你被我吓到了对吗?”
她的声音太过真挚,仿佛真的只是唐苑反应太过了,只看她的表情,唐苑几乎要生出一股歉疚感来。
她定定看了一眼图南,举着匕首的手放了下来,声音变得缓和了不少:“这种时候不适合开玩笑,下次不要开这种玩笑了。”
图南嘴角的笑容加深了一些,十分干脆地答应下来。她举着烛台转身,想要将烛台放到一旁的桌子上,腰间却忽然被什么东西抵住了。
图南顿了一下。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到耳中:“ 别装了,图南可不会在这种时候还和我开玩笑。你究竟是什么东西,你把她怎么了。”
图南听完她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唐苑见她竟然毫无被拆穿的惊慌,眉头忍不住皱紧,一种不安的情绪从心底浮现,又被她硬生生压了下去。
“你笑什么。”她咬着牙说道。
“你敢动手吗?”
唐苑微微一愣。
“图南”的声音一下子变了,“你如果伤害我的话,她也会受伤的哦。”
她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像是找到了自己喜欢的玩具一般,笑声有种怪异的童真与残忍。
“你要杀了她吗?”她问。
“你在她的身体里?”唐苑反问道。
“现在才知道,是不是太晚啦?”她将手中的烛台放下,随意地转过身面对唐苑。
唐苑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匕首。
“图南”注意到她的动作,唇角的笑意更深了。
“姐姐,我才没有想要伤害她呢。”她委屈巴巴地说,“我只是想要借她的身体用一下而已啊。”
唐苑对她的话一个字都不相信,她竟然和这样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共度了整整一天,一想到她就觉得浑身发毛。
“你想要做什么。”她咬着牙问道。
“我想要做什么?”她歪着脑袋看向她,“你不是应该很清楚吗,你都把他藏起来了。”
“你是那个死去的孩子。”唐苑看着她,“为什么不去找真正杀害你的人?”
“我也很想那么做啊。”她的声音有点飘忽,“但是这只是个梦啊。”
有一个瞬间,唐苑几乎说不出一个字。
“因为是他创造了我,他恐惧我,是他让我来找他……”她用图南的脸做出一个伤心的表情,“我也是进入这具身体之后才明白过来,原来我只是他梦境中的产物。”
“他创造了我,让我恨他,所以我就恨他,也要杀了他。”她轻轻吐出这句话,满意地看到唐苑的身体微微发抖,“杀了梦境的主人,这个梦境就是我的人,我就可以永远和妈妈在一起了,嘻嘻。”
她兴奋地拍了拍手,“你们全部留在这里陪我好不好?我很喜欢这个姐姐呢!”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唐苑冷冷地看着她。
国王一死,她们全都要被困死在这里。她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当即握紧了手中的匕首,毫不犹豫地朝着面前的人刺了过去。
“图南”眼睛微微瞪大,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却没有丝毫躲避的意图。
唐苑瞬间意识到不对劲,想要停手,面前的人却忽然毫无预兆地朝着她的匕首撞了上去。
匕首刺入肉体的感觉让唐苑怔了一下,“图南”胸前的衣服立刻被涌出的鲜血洇成一片。
唐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一种不妙的预感升了起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真的以为这把匕首能够伤害我?”她笑眯眯地看着她,眼睛里却没有一丝情绪,“梦境的主人在创造我的时候,就已经设定好了,今晚是没有人能伤害我的。”
她轻轻摇了摇头,表情天真得瘆人,“你能伤害的,只有这具身体的主人而已啊。”
唐苑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匕首,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
她说得没错,这只是一场梦境,并不是现实,除了梦境的主人,没有人能够伤害她。
可是梦境的主人已经吓得躲进牛肚子里去了。
胸口处的伤口源源不断地往外渗血,“图南”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从她身体里离开。”唐苑深吸了一口气,“你不是说自己喜欢她吗,你要眼睁睁看着她死吗?”
“还不到时间呢。”她低头看了一眼胸口的匕首,伸手想要将它拔下来。
“别动。”唐苑立刻开口制止了她,“拔出来血会流得更加厉害的。”
“你以为你是谁?”她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你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
她冷哼了一声,伸手就要将胸口上的匕首拔出来,她们身后的卧室门却忽然发出“嘎吱”一声,在寂静的深夜异常明显。
“图南”的动作顿了一下,与唐苑同时看向门口。
一个瘦弱的人影出现在门口,那里的光线太昏暗了,只能看到隐约的轮廓,是个人的形状。
“妈妈!”
“图南”兴奋地叫了一声,连那把匕首都没有拔,抬腿朝着那人跑去。
她跑到贝丝夫人身前,下意识地想要抱住她,却因为胸前的匕首顿了一下。
她身上好多血,会把妈妈弄脏的。
“图南”举起手咬着指甲,有些为难起来。
如果把匕首拔出来,血会喷得到处都是,就更麻烦了。
还是先不要拔好了。
她没有抱贝丝夫人,而是甜甜的朝着面前的人笑了起来。
贝丝夫人嘴角微微勾起,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图南”的身体比她高出一些,她低下头乖乖地让贝丝夫人摸她的脸。
贝丝夫人一点点走到房中,来到唐苑身前,唐苑这才看清她手中抱着一个看上去十分蓬松的枕头,枕头很大,几乎占满她整个上半身。
“时间差不多了。”贝丝夫人轻声说道。
“你要干什么?”唐苑紧张地问道。
她将枕头放到旁边的桌面上,当着唐苑的面拿出一把剪刀,将枕头的边缘一点点剪开。
枕头中蓬松的绒羽从破口处跑了出来,像一朵朵蓬松的雪花慢慢落到地上。
说来也奇怪,卧室中躺着一头死牛,这么诡异的事,贝丝夫人好像根本没有看到一样,从进门开始就没有朝着那个方向看过一眼。
她将枕头拆开,抖落那些绒羽,唐苑才终于看清枕头里原来还藏着一样东西。
——一副骨架。
从骨架的大小来看,大概率是一个未满周岁的婴儿。
这副骨架是谁,已经显而易见。
贝丝夫人就将这副骨架藏在枕头中,堂而皇之地抱着它穿过王宫,来到这里。
“图南”也走了过来,伸手摸了摸那副骨架。
贝丝小心翼翼地将骨架放好,嘴角扬起怪异的笑容。
她拿起手边的剪刀,用力割破了自己手掌。
“滴答,滴答——”
猩红的鲜血顺着手掌流下,贝丝将手举到骨架上方,看着血液滴落在骨架之上。
她脸上平静的面具破碎,露出底下的癫狂的神态,似乎犹嫌不足,贝丝夫人又用剪刀将伤口用力划开。
血液更加汹涌地流淌出来。
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眼中的神采却越来越亮。血液滴落在白骨之上溅开,如同盛开在白骨之上的血花。
“图南”的身体忽然剧烈颤抖起来。
唐苑不知道她们在做什么,下意识地想要阻止,却被“图南”扫过来的视线钉在原地。身体一下子变得沉重而僵硬,她不再拥有身体的掌控权。
这种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的感觉糟糕至极,她拼尽全力想要挪动脚步,却连拇指都无法移动一下。
“别乱动。”
“图南”看了她一眼。
贝丝夫人的手几乎已经放不出血了,伤口有些发白,她虚弱地蜷起手,慈爱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图南”。
“去吧。”她用那只干净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母亲的血和父亲的肉......你就可以拥有新的身体了。”
“图南”心疼地看了一眼她的手。她伸手握住贝丝夫人受伤的那只手,看着她深可见骨的伤口掉下一滴眼泪。
“我没事。”贝丝夫人笑了一下,“我很高兴。”
她低下头舔舐了一下伤口。
图南的身体忽然剧烈颤抖起来,她握着贝丝夫人的手一松,整个人软软地倒了下去。
在她倒下去的一瞬间,桌上的骨架动了起来。
这个画面实在有点诡异,唐苑睁大眼睛,额头满是急出来的冷汗。
地上的图南动了一下,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
图南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整个人恍恍惚惚,明明有意识,却无法控制身体的行动。
胸口的匕首和发软的身体提醒着她自己现在有多虚弱。
整个人像是踩在云端里,困意像海浪一样朝着她拍打过来。她用力咬了咬舌尖,疼痛刺激得她清醒了一些。
她双手撑着地,力气不足以她站起来,只能保持着跪坐的姿势仰头看向贝丝的方向。
贝丝激动得浑身都在抖,根本没有注意到图南的视线。
“咳咳。”她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胸前一片濡湿,浓郁的血腥味在鼻端萦绕。
那个孩子在她身体中的时候,不仅对方可以看到她的记忆,她也可以看到对方的记忆。
比起她,一个才不过一岁孩子的记忆实在乏善可陈。他的世界是大片大片的空白和黑暗,整个人被仇恨与怨怼塞满,只有在看到贝丝的时候,那些仇恨才会减淡一些,才会给他留出一丝喘息的余地。
“他在哪里?”贝丝夫人忽然开口问道。她的视线在房间中扫了一圈,苍白的脸上现出一丝茫然,“你说他就在这里?可是为什么我看不到他。”
“他躲起来了......”贝丝夫人喃喃地说道,“......为什么永远都要躲起来呢。”
明明那头牛的尸体就躺在她们面前,贝丝夫人的视线却从未落到它身上,好几次从尸体上一扫而过。
她真的看不见。
唐苑深深吸了一口气,有种绝处逢生的感觉。
没想到这真的有用。
国王躲在牛肚中瑟瑟发抖,肚子上那层薄薄的皮肤蠕动着,有一种说不出的怪诞感。
他寄生在牛的肚子里,依托着母亲对孩子最后的爱来保全自己。而真正的孩子,早已经被他杀死了。
保护这样的人让她觉得恶心。
图南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喉间涌上来的血腥味。
“你说你知道他躲在哪里了?”贝丝夫人忽然捧起那具骨架,轻声问道,大大的眼睛如同琉璃珠子一般在眼眶中转动,“他在......哪里?”
她一手小心翼翼地捧着骨架,一只手握着剪刀,忽然朝着地上那具牛的尸体走去。
她的视线一直看着前方,没有焦距,却十分精准地走向了国王所在的方向,然后——在距离对方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
牛的肚子蠕动地更加厉害了。
贝丝夫人握着剪刀蹲下身,在前方摸索了一下,犹豫着说道:“应该是这里吧?”
她高高地扬起剪刀,用力地扎了下去。
“啊——”国王痛苦地惨叫起来。
迷障一瞬间被破除,贝丝夫人的眼睛瞬间落在了面前的尸体上。
好滑稽的一幕。
她忍不住轻笑起来。
国王却抖得更加厉害,血液从那个被剪刀扎出的破口中涌出来,他挣扎着,却怎么也无法挣脱。
唐苑与“图南”缝得太牢固了。
贝丝夫人面色冷然,握着剪刀一刀一刀地扎下去,她的速度很快,有种泄愤的意味。
国王的惨叫声一声比一声惨烈,听得人浑身寒毛直竖。
虽然扎了十几下,但她收着力,没有扎太深,最多只是皮外伤,不足以致命。
贝丝夫人心情愉快极了。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愉悦过了。
她甚至哼起了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