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交通工具全靠走的年代,
全速行军三百里,昼夜不眠不休,也至少需要整整三天三夜。
赵敢用命给安西城争取到了至少三天的应敌时间。
“哥哥,好走!”
赵勇红着眼眶,在赵敢的棺椁前摔碎陶盆。
这两兄弟都未娶妻,膝下无儿女。
赵勇作为弟弟,依照习俗,承担起摔盆重任。
那陶盆落地的瞬间,清脆的碎裂声,仿佛在为赵敢奏响悲歌。
李北玄并高蔚生一行,一路扶棺,向着城外的墓地缓缓前行。
士兵们排列两旁,神色肃穆。
道路两旁,是城中百姓以及如今仍滞留安西的商人,设下的路祭。
香灰纸钱被狂风席卷,飞扬的黄沙迷了众人的眼,却未曾有人抬手擦拭。
而李北玄亲手扶着棺,脸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三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虽然在这战火纷飞、生死未卜的关头,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珍贵,战前的筹备工作更是千头万绪,不容有丝毫懈怠。
城防的加固、兵器的修缮、粮草的调配,还有士兵们最后的战前动员,桩桩件件都亟待他去定夺、去落实。
李北玄原本打算葬礼一切从简,速战速决后,便立即投身到战前筹备中。
但当他转身离去时,脑海中又浮现出赵敢满身血污、气绝身亡却仍死死扒着马背的画面,以及赵敢那用生命喊出的沙哑嘶声。
若是草率的送赵敢离去,怎对得起这份赤胆忠心?!
于是李北玄思索再三,还是决定要为赵敢举办一场盛大的葬礼。
以骠骑将军之礼,厚葬这位英雄。
他要用这场葬礼,告慰赵敢的英灵,让他走得风光。
让全城军民都知晓,英雄的血不会白流!
他要用这场葬礼,凝聚起全城军民同仇敌忾之心。
让大家明白,为了守护家园、守护彼此,每一个牺牲都无比壮烈,都值得铭记!
他更要用这场葬礼,向那虎视眈眈的西域三国联军示威,即便面临强敌,安西军民也有不屈的脊梁,有扞卫尊严的决心!
李北玄传令后,不出两个时辰。
全军缟素。
城中百姓,自发地在道路两旁设下路祭。
一碗碗清水、一个个馍馍,都是他们最质朴的敬意。
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
就连高蔚生也被人从知府衙拖了出来,和李北玄一同亲自扶棺,一步步稳稳前行。
而那些滞留的商人,也被这悲壮的气氛所感染。
纷纷解囊,捐出财物,或是提供丧葬所需的物资。
他们虽逐利而来,但此刻也为这份忠义动容。
送葬的队伍愈发壮大。
士兵们迈着沉重却坚定的步伐,百姓们跟在后面,或低声啜泣,或默默祈祷。
行至墓地,墓穴早已挖好,周围的士兵开始缓缓将棺椁下葬。
李北玄上前,将手中的一把黄土撒入墓穴,口中喃喃:“赵敢兄弟,你安息吧,这一城军民,必以你为楷模,定不教外敌践踏我安西寸土。”
语毕,周围的士兵们齐声高呼:“必不教外敌践踏我安西寸土!”
呼声在旷野中回荡,声震四野。
似是要冲破这漫天黄沙,直抵远方敌军营地。
百姓们也跟着呼喊,声音饱含悲愤与决绝。
“必不教外敌践踏我安西寸土!”
“必不教外敌践踏我安西寸土!”
……
葬礼结束,李北玄带着众人回城。
高蔚生带着鱼符而来,那是掌管安西一千五百兵马的调兵凭证。
未等李北玄开口,高蔚生便乖乖将鱼符交到了李北玄手中。
高蔚生是个很能审时度势的人,虽然不情愿将这调兵鱼符交出,对李北玄更是有诸多怨恨。
但眼前局势,容不得他有半分违抗。
西域三国联军大兵压境,安西城危如累卵。
真要较起真来,李北玄若以抗敌大局为由拿他是问,以李北玄那脾气,当场斩了他都有可能。
况且,在刚刚那场震撼全城的葬礼上,高蔚生也亲眼目睹了,军民们同仇敌忾的气势。
若此时还与李北玄对着干,必然成为众矢之的。
军民百姓,也得活生生手撕了他。
所以高蔚生连想都没有想,葬礼一结束,便把鱼符拱手交到了李北玄手中。
李北玄接过鱼符,笑了一下。
但那笑却不达眼底。
冲高蔚生点了点头,道一句:“高大人,往后这安西的安危,你我共担,还望你莫要再生二心。”
高蔚生嘴角扯出一抹勉强的笑,应道:“侯爷放心,大敌当前,蔚生定当全力配合。”
李北玄再度颔首,也不多言。
收下鱼符后,便快步回城。
进了城,李北玄立刻召集众将领,齐聚都护府议事堂。
众人面色凝重,堂内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诸位,如今赵敢兄弟用命换来的三天时间,已然过去一天,我们必须抓紧每分每秒筹备战事。”
李北玄率先打破沉默,目光扫过众人。
“斥候营最新情报如何?”
头戴白布的赵勇闻言,立即起身抱拳。
赵家只有赵敢和赵勇两个男丁。
赵敢下葬后,李北玄本想将赵勇调至后勤。
但赵勇却接替了他哥的位置,成为骑兵斥候营营长,主动请缨,要继续奋战在最前线,为兄长报仇。
此刻,他强忍着悲痛,声音沙哑却坚定地说道:“侯爷,据斥候回报,敌军推进速度未减,预计明日午后便能抵达城下,其兵力部署较为集中,主攻方向似乎是城西城门,另有小股敌军在城南城北游动,意图牵制我军。”
李北玄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后道:“城防加固可有进展?投石机、弩车等器械调试完毕否?”
负责城防工事的张子龙连忙应道:“回侯爷,城防已按您的吩咐尽力加固,砖石木料添补多处,城墙破损处基本修缮完毕。投石机、弩车也都调试妥当,只是弹药储备,投石用的巨石、弩箭数量,仅够支撑数日高强度作战,若战事胶着,恐难以为继。”
李北玄点头,又看向赵孟起:“粮草物资呢?”
赵孟起闻言,面露难色:“侯爷,粮草储备尚可支撑一月有余,但药材、伤药等救治物资匮乏,一旦开战,伤者众多,恐无法满足救治需求。”
闻言,众人心中皆是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