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的三人并排走在夜归山的小路上,与此同时的另一处。
在林晚林周身的灵力炸开时,惊得掩藏在树木中的一个男人险些脚滑。
男人有些诧异地看向半空,“这是……”
“林晚林的灵力?”
说完,男人的唇角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也不顾自己正在隐藏,就一手横挡在眉头,踮起脚尖朝着灵力爆发的位置看去。
“夜归山?”
“他不是跟着易轻朝去了河东吗,怎么会在夜归山?”
话才说完,男人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摇头笑了两声。
细细听去,还能听到语调中暗藏的幸灾乐祸,“不用想,肯定是易轻朝那小子听到了夜归山的传言,非要去凑凑热闹。”
想到山中那个被兽皮包裹着的女人,男人咂了咂嘴。
“那个四百多年的大妖,可是很棘手的。”
说完,男人反手从后腰抽出横挂着的短刀,一下就砍下了从树木边窜出的妖怪头颅。
短刀在手中打了个转,又被男人插入掉落的头颅中。
“不过你们这些小东西也挺麻烦的。”短刀上挑,从头颅出挑出一只长得像蝎子的虫子,只是尾巴的倒钩更短些,又没有双钳。
这一切,在山中的易轻朝、林晚林、傅桉三人自然是不知晓的。
回去的路上,林晚林用肩膀碰了碰傅桉,小声问道:“你对夏双儿做了什么?”
“没什么。”傅桉唇角的弧度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如往常那般笑道:“只是把她和整个夜归山连在了一起,既能让她如愿操控野兽,又无需再回寨子里伪装。”
傅桉脑袋向后倾了些,对着不发一眼的易轻朝拉长语调道:“我们的道门之光这是怎么了?”
“觉得我手段狠了点?”
她自己可不这么觉得。
夏双儿驱使野兽吃了那么多人,自己还留了她一条性命,已经是天大的仁慈了。
若是易轻朝真的觉得自己的手段狠辣。
那就……
把他踹回道门吧!
易轻朝闻言,抬手捏了捏鼻梁,幽幽叹了一口气,“我只是觉得,有些后怕。”
后怕?
傅桉停下了步子,顺势转身,双手背在身后问道:“还有你易轻朝会后怕的事情。”
易轻朝撇了撇唇角,方才萦绕在心里的那丝烦闷在此刻散了个干净。
易轻朝没好气地从鼻腔哼了一声,旋即正了正神色道:“她太会伪装自己了。”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竟然能狠得下心杀了那么多人。”
“还知道利用别人,操控褚颜成为自己明面上的打手。”
“她甚至!”易轻朝发觉自己的声量太高了些,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然后道:“她甚至想利用我们,替她除了褚颜。”
“这样的心计,太深沉了。”
对此,林晚林十分赞同的在一旁点了点头。
兴许是易轻朝的表情太过苦大仇深,惹得傅桉笑出了声。
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是你们如今的日子,过的太好了。”
好到,让人相信世上还是纯良好人多。
易轻朝噤了声,林晚林却是想起了什么,快走了两步道:“可我们把夏双儿封印在夜归山里,怎么和林边寨的人解释。”
这可是寨主的独女。
傅桉闻言,打了个响指,指尖的黑色鬼气宛如泡沫般分散飞出,随后滴滴答答的从林边寨的上方落下。
像是下了一场无水的雨。
“这是忘忧咒。”傅桉难得好心的为易轻朝和林晚林两人解释了一番。
“现在,寨子里的人会失去关于夏双儿的所有记忆。”
“就像她从来没有存在过。”
说完,傅桉扯出了一个有些恶劣的笑,“但会记得夜归山中,有一个兽妖女。”
这才是傅桉给予夏双儿真正的惩罚。
夏双儿让其他的人失去亲人,那傅桉就要让她也尝尝孤身的滋味。
世界之大,无人认识她,也无人记得她。
夏双儿这个人,宛如世间蒸发,没有留下一丝丝的痕迹。
洒入林边寨的鬼气动作麻溜的钻进每一个的脑袋中,将有关夏双儿的画面通通吞噬干净。
倚靠在家门前的褚颜看着飘到自己面前的鬼气泡泡,有些好笑的屈指弹开。
没想到这个小小的鬼气,竟然脱离了鬼身之外还能自主行动。
随后笑意收敛,褚颜静静的看着鬼气钻入寨中的人脑海中,又动作麻溜的从另一侧钻出。
可寨中人的表情依旧与鬼气没有到来前一样,唠嗑的唠嗑,嬉笑的嬉笑,教训幼童的依旧捏着幼童的耳朵。
一切的一切,仿佛都没有变化。
褚颜长长的呼出一口浊气,像是吐出了十年的憋屈与痛苦。
她抬头看向夜归山的方向,心中默念道:“都结束了。”
她十年的噩梦。
终于醒了。
而山路上的林晚林在傅桉提到忘忧咒时,就默默打了个寒战,用双手搓了搓胳膊。
这可真是,太可怕了。
平心而论,林晚林并不喜好热闹,也不爱与道门中人相处,以至于近二十岁的年纪,只有易轻朝一个好友。
可若是自己的存在被抹杀。
至亲,挚友都将自己忘却。
那是比死,更真实的虚无。
傅桉见状,抬手拍了拍林晚林的脑袋,随后想要如往日那般撩下帷帽,藏住自己唇边的笑意,却摸了个空。
等等……
傅桉突然停下了脚步,总觉得自己像是忘记了些什么。
是什么呢?
傅桉蹙眉努力回忆,食指一下又一下地拨动翠玉环,随后打了个响指,恍然大悟。
“我把夏溪丢在断崖底下了!”
等傅桉带着易轻朝和林晚林两人到崖底时,夏溪正在搓火烤鱼。
往日收拾的利落的脸上不知何时沾了灰,彩绳扎着的小辫也因没有梳理变得有些毛燥,腰间挂着的兔毛球也因为沾到了水,变成湿答答的一坨。
可脑袋上戴着的帷帽,却是齐齐的将白纱别在耳后。
见到人来,夏溪快速侧过身子,擦了擦脸上因搓火而沾上的灰。
可她忘了,自己手上的灰更多。
于是傅桉将眼睁睁看着夏溪将自己擦成一个小花猫,好不容易才憋住了笑意。
这个时候笑出来,一定会看到炸毛夏溪的。
即使傅桉没有笑出声,可她憋笑的表情太过明显了,夏溪有些羞恼的放下了手,破罐子破摔道:“你想笑就笑吧!”
傅桉闻言倒也不客气,当着夏溪的面前就笑弯了腰,又在夏溪即将羞恼的前一瞬直起了身子,走近几步,抬手轻轻擦掉夏溪脸上沾着的灰。
“好了好了,不笑你了。”
夏溪这才惊觉,傅桉的肌肤凉的惊人,在碰到脸的一刻,惊的她下意识颤了下身子。
可抬眼对上傅桉含笑的双眼,夏溪又生生压住了这股冰凉带来的战栗感。
真是个倔强的孩子啊。
傅桉对着夏溪展露出一个明媚的笑意,她本就是婉丽的长相,可在鼻梁上的红痣无端地为她增添了几分明艳的韵味,更何况傅桉的本性张扬,又喜穿艳色,所以时常让人忽略她五官所带来的柔美感。
这乍然一笑,红痣上移些许,那双眸子笑得弯弯的,倒像是话本子里常提到的神女。
只是这位神女抚摸着夏溪的指尖,散发着浅浅的黑色鬼气,与神女一词完全碰不上关系。
傅桉认认真真地擦干净了夏溪脸上的灰,又替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彩绳与小辫子。
指尖在夏溪的面颊上流连片刻,随后傅桉带着笑意,将带着鬼气的指尖点在夏溪的太阳穴处。
忘记吧。
忘记亲人的背叛。
忘记自己的不甘。
忘记一切的一切。
“回家吧,夏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