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床上的小瞎子低着脑袋,舔了舔嘴,又开始嘴欠撩火了。
“雪意,你虽然比我还矮一截,可到底是个十五岁的小伙,她既然看得起我,想必也觉得你很不错,你要不也找个人赶紧嫁了吧。”
雪意眼皮一抽。
他本来等着樊璃阐发一通玄之又玄的离奇遭遇,没想到回旋镖在四处打了一转,又精准的扎到自己身上了!
他到底在期待什么?
樊璃这种家伙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所以他到底还在期待什么啊!
雪意瞪着樊璃,重重的喷了口气:“一天到晚都在胡说八道,我走了!”
樊璃:“等等——”
雪意看他一脸难堪,以为他良心发现要给自己道歉,都准备好不计前嫌的原谅他了,却听他哼哼唧唧的叫唤一声。
“哎哟肚子好疼啊!”
雪意吓坏了,连忙道:“肚子怎么疼起来了?不会是生虫子了吧?!”
樊璃捂着肚子,虚弱道:“东院那只小狗把我的零嘴全部偷光了,我现在想吃糕点,没有糕点肚子就疼得很,想死——”
雪意整个人气得像只红气球,咆哮道:“你想得美!我一个给爹打杂的,一个月才几个钱,能养几个人?!再也不会给你买糕点了!”
雪意装着一肚子气跑了。
樊璃听着他脚步声跟打雷似的,气势汹汹的从屋中劈去外面,最后销声匿迹。
雪意走后,屋中又安静下来。
樊璃落寞的躺在床上。
“他也走了。”
“我一说要吃糕点,他就跑得比狗还快。这手绳我也不要他的,明天就还给他!”
“你们两只小猫呜呜的讲什么小话呢?爪子舔干净没有?把被窝睡脏了,他又要吵吵了。”
他自说自话。
眼看要扯到四海八荒了,谢遇一道阴气丢来,让他老老实实睡过去。
终于安静了。
三三蹭几下,团在樊璃心口上睡觉。
狸花猫窝在樊璃脑袋上。
两只小猫还没窝踏实,又被谢遇拎开——这两只小东西挡着,妨碍他给樊璃造噩梦了。
三三还牵挂老爹,在屋中留了片刻就走了。
它走之前,向谢遇说道:“要不你学我爹吧,我爹把小狸花的奴才抽得嗷嗷哭,他虽然哭得厉害,但他越哭我爹就越抽他,他脾气那么大却跟着了魔似的,随便我爹怎么抽他他也不跑。”
“你就让樊璃嗷嗷哭,只要他哭到让你觉得高兴了,怨气就会少一些的——”
小黑猫瞅着谢遇,缓缓道:“虽然你这几天的怨气比刚来那会儿还重,不过你怨气为啥这么重?”
“樊璃都瞎了,你难道不觉得高兴么?”
“他是瞎子,去哪都不行,走快了还要摔跤……所以这怨气不该这么重啊?”
小猫为了救樊璃,真是操碎了心。
它不停不停的跟谢遇说话,谢遇不理它,它就问为什么不理它。
然后照例画大饼,说它要去寺里给谢遇问障因,让谢遇不要杀人。
谢遇捏着眉心:“出去。”
三三:“我马上出去,所以你觉得这个建议怎样呢?”
谢遇看着小猫。
它说了这么多建议,都不知道它指的“这个建议”是哪个建议了。
三三笑道:“你同意了!那以后你就猛猛抽樊璃,让他哭给你看嘛,万一怨气减下去了呢?别杀他啊!”
“……”谢遇拎着它后颈皮丢出门。
狸花猫因为昨晚的事,对谢遇稍有改观。
便问道:“谢遇,你真的要抽樊璃么?”
下一刻,走在瓦垄上的三三被凌空扔来的毛团子砸中。
它晕头转向的爬起来,看到狸花猫:“你怎么出来了?”
狸花猫甩甩爪子:“谢遇扔的。”
“那樊璃怎么办?”
“可我打不过谢遇啊。”
最后狸花猫还是回西脚院,蹲在院子里晒太阳。
三三回去守着老爹。
院子里光阴忽短忽长,小猫抱着脑袋从早上睡到下午,饿了就进屋掏小鱼干吃。
它看了谢遇一眼:“你早上为什么要丢我呀?毛都飞炸了。”
坐在胡床椅上的亡灵微微掀开眼皮。
他好像在忍疼似的,脸色阴沉死白:“别吵。”
小猫闭上嘴,叼了一只小鱼干后,向谢遇说道:“你坐了一天了,坐着腿疼疼的,不去床上么?”
谢遇是不怎么说话的。
小猫已经习惯他的冷淡了。
它把小鱼干吃完,跳上床,抬爪摁摁樊璃额头,说道:“樊璃的烧退了好多。”
樊璃把小猫爪子挪开:“从刚才吃小鱼干起,你就呜呜个不停,跟谁说话呢?”
“跟谢遇呀,他都不搭理我们。”
樊璃:“下去。”
“我不。”小猫往床上窝去,打了个滚:“你这里最硬了,不好睡。我让谢遇上床睡觉,他都不来,他嫌弃你床硬。”
樊璃侧身躺在床上,小猫滚到他身前咬他手指玩,他轻拨小猫下巴。
一缕夕照穿过窗棂,斜斜落在少年脸上,于是那根根发丝和线条明晰的脸都像鎏了金粉,在余晖里泛着细腻柔光。
少年懒洋洋的把小猫抱到怀里,脸颊在它肚皮上的软毛间蹭了蹭。
小猫拨着他手腕上的绿绳,肉爪垫时不时轻踩少年手臂。
它对这种柔软的触感上瘾,踩着踩着就把爪垫挪到樊璃胸口。
一只手忽然从阴影中伸来,捏住它双爪。
狸花猫楞道:“干嘛捏我的爪子?”
谢遇把它从樊璃怀中抽走。
樊璃摸索片刻,没摸到小猫,奇道:“咪,你刚刚飞起来了?”
小狸花在门外怒吼:“是谢遇干的!他把我丢出来了!”
樊璃满脸疑惑的听小猫在门外呜呜。
怪事。
怎么眨眼的功夫,窝在他怀里的猫就到门外去了?
他感官发达,刚才那小猫踩他心口时,分明是被什么东西拎走了。
难道屋里还有别人?
樊璃坐起身,静静感受着第三者的存在。
感官放大到极致,他连东边郭城外的鸡鸣声都听到了,却没感受到这屋里有第三个人的声息。
可要是没有第三者,小猫是怎么飞出去的呢?
绝对有人!
樊璃脸色一凌。
“既然来了,就别像缩头乌龟一样不吭声,昨天把小鱼干丢我鞋背上,今天从我怀里拎走小猫,你到底要干什么?”
少年轻声说道:“是要来杀人奸尸,还是来行善布德?你给我说一声,省得我失了分寸。”
谢遇悬在他身前,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