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冬这样土生土长的蒲家村人,能对蒲幺美这种事看得这么开,没有老观念劝陈小秋原谅蒲幺美,纯粹是因为蒲冬知道,蒲幺美就是一个恶人。
对付恶人,不能心慈手软。
但凡你露一点善,她都会反扑回来,重新用尖利的獠牙咬住你的脖子。
这些话,蒲冬不说,陈小秋也知道。
因为,陈小秋比蒲冬更了解蒲幺美。
蒲幺美这样的人永远不会真的忏悔。
她只是因为时也,势也。
陈小秋敞开心扉,继续对蒲冬说破:“舅舅,我心中的恨是冷的。”
“我回来就没打算放过她们。本来是想亲自报复她们的,可现在,根本不用我报复,她们就自己玩完了。”
陈玉豪重伤他人的事不在陈小秋预料之中。
可陈玉豪把陈家的局面搅成这样,要不是陈玉豪坐牢去了,陈小秋都忍不住要对这个好弟弟说一声谢谢了。
蒲冬唉了一声,“陈玉豪有今天,确实都是你妈从小对他溺爱太过。”
“你妈其实是聪明过人的女子,可惜一辈子都没有把心思用在正道,用心教出来的孩子,一个玉然学会了你妈的满心算计,一个玉豪别的没学会就学会了窝里横,嚣张跋扈。”
“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蒲冬觉得,蒲幺美聪明过了头,真真是当年蒲立德那句话。
幺美她,聪明过了头,误人误己。
这人,愚钝一点都没有聪明过头可怕。
愚一点,凡事脚踏实地的去做,不图捷径,不走错路。
钝一点,少些怨念嗔痴,反倒真诚。
蒲立德内敛厚德的性格,可惜蒲幺美一点都没有占。
让人感叹。
想到这些,蒲冬反观陈小秋现在,她倒不愧是蒲立德教出来的孩子,内敛沉稳。
只是,行为处事比蒲立德多了几分棱角。
蒲冬觉得这几分棱角刚刚恰到好处。
至少,他不会再担心小秋随意被人欺负。
……
陈家大平层里,蒲幺美做了一个梦。
一个很真实的梦。
她梦见陈小秋回家了,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上门,还带着那个有本事的男人上门喊她妈。
陈小秋还拿了一个厚厚的大红包给蒲幺美。
她说:“妈,你永远都是我妈。”
“我永远是你的女儿。”
蒲幺美眉开眼笑,拉着陈小秋的手刚要说她愿意接受陈小秋做她的女儿,只要陈小秋以后听话。
跟玉然一样帮着陈家,帮着玉豪。
这个家就永远有她的一个位置。
梦里,蒲幺美高高在上,眼看着陈小秋点头,她就要让陈小秋把所有的钱都交给自己保管的时候,梦醒了。
蒲幺美睁开眼,看见灰蒙蒙的天。
她翻身起来,下楼打了车去找陈小秋。
蒲幺美总觉得这个梦是好预兆。
陈小秋过了几天安静日子。
米兰那边的时装工厂开始复工。
厂房年前竣工后通风晾了一个多月,现在米兰从江城带了一批熟手过来,开了几条生产线。
又在春城大量招工。
成型的老工人带着新手火热投入生产线,米兰和陈小秋都亲自到生产线上盯着生产质量。
清早,陈小秋去厂里上班,厂门口缩着一个女人。
正月还没过完,园区到处都是霜冻,地上一层白霜。
蒲幺美就那样缩着门口,身上乱七八糟的套着一个黑色羽绒服袍子。
陈小秋走得近了,蒲幺美抬起头,看见陈小秋,咬着唇站起来。
蒲幺美拦住陈小秋,她说:“小秋……”
声音又干又哑,像是被寒霜打过一样。
陈小秋没想到会是蒲幺美,更没想到蒲幺美会是这个样子。
她冷冷的说:“别喊我小秋。”
蒲幺美骄傲了一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卑微过。
那天从蒲家老屋回去,她想了很久很久,她开始慢慢明白,这些年她真的……错了。
对陈小秋,她看走了眼。
错把珍珠当鱼目。
现在的陈小秋有多亮眼,蒲幺美就有多后悔。
但蒲幺美坚韧顽强,她很快就想通了,陈小秋到底是她怀胎十月生的,亲母女,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更何况,陈小秋天性善良温顺。
只要她肯弱势一点,陈小秋就一定硬不起心肠。
蒲幺美很清楚,蒲立德教育的陈小秋绝不会是一个黑心肠的人。
蒲幺美带着浓浓的鼻音:“小秋,妈有话想对你说。”
陈小秋走开一步,“就在这说。”
蒲幺美搓着手,她脸上冻得通红,头发上还染着冷霜。
她说:“我太冷了,站在这里实在受不了了。”
陈小秋说:“有什么可受不了的。当初你罚我站阳台,大冬天的下着雪,我站到半夜,你也没有说过冷字。”
“更何况,你自己要来站,关我什么事。”
蒲幺美垂头,冰冷僵硬的手捏紧。
“小秋,能让我进去你办公室说几句话吗?”
“我就说几句话就走。”
陈小秋心里满是震撼。
这个声音发颤,说话低三下四的女人真的是蒲幺美吗?
陈小秋难以置信。
可眼前的人确确实实是蒲幺美。
陈小秋冷冷说:“不。”
“蒲幺美,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想听。”
“我要上班了,没空再听你说什么。”
陈小秋作势要走,蒲幺美情急,伸手去拉陈小秋的手。
她说:“小秋,我也对你好过不是吗?”
“那年春城大雪封城,你的鞋小了,是我踏着雪带着你爬上大坡,走到店里去的。”
“我还给你买了小皮靴子,那靴子妈妈一眼就看上了,小羊皮的,里面还有绒毛,我当时就想着,我的二女儿穿着一定暖和。”
“小秋,以前或许是妈妈和你分开得太久,还有你出生的时候我差点大出血难产死在产床上……阴差阳错,我们母女之间才渐行渐远。”
蒲幺美说得自己都感动了,眼泪簌簌的落。
她拉着陈小秋的手,陈小秋今天穿得纯白色大衣,大衣质感真好啊。一看就是上万的东西,蒲幺美摸着料子都感觉温暖。
再看陈小秋里面套着杏黄色羊绒毛衣,高领的,衬得小秋的脸更加莹白如玉。
人靠衣装,蒲幺美心里暗道:小秋现在的样子,比陈玉然嫁进顾家最风光的时候还要矜贵几分。
更何况,当年陈玉然嫁进顾家就成了全职太太。
看起来光鲜,手里却没有实权。
陈小秋就不同了。
蒲幺美听说这家大型时装工厂陈小秋有股份,她又是里面的骨干设计师,而且还和那个女总裁关系还特别好。
外面的人都说,陈小秋公司分红都不知道有多少呢。
还有蒲家老屋,那么破一个房子,陈小秋竟然花了三十几万上上下下装修,弄花园。
这还没完。
蒲幺美想到这些,心里对自己卑微的那一丝膈应也逐渐消散。
陈小秋是她亲生的女儿,她是小秋的妈,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蒲幺美拉着陈小秋的手更紧了几分,她声泪俱下的说:“妈知道,你心里恨妈。可妈不怪你。当年你离家出走,所有人都说是我逼你的。”
“妈承受了多少人的指指点点,走在路上都被人戳脊梁骨。也因为你,陈家一家人都抬不起头。但妈还是不怪你……因为,不管怎么样你都是妈的女儿。”
陈小秋冷笑回头,看着蒲幺美哭得哀痛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