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尚书死在自己的床榻上,身上没有任何外伤,衣裳完好,甚至瞧着遗体还很体面。
但是,当谢胥看到尚书死去的那张脸的时候,瞳孔刹那就震动了。
“我们用了很多的清水去洗,奈何就是洗不掉……”
尚书夫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微颤和无言的恐惧。
谢胥几乎立刻疾行上前,他第一眼以为尚书是中毒了,因为尚书整张脸变成了极深的黑色,包括嘴唇。
但是等他靠近床榻边之后,受到的震撼才更无以复加,尚书的脖子以下皮肤都是正常的,只有脸,全部漆黑、如同被涂抹一样。
“看样子是某种油彩……”谢胥有些震惊。
在床边跪着一个小丫头,头一直碰在地上,但浑身不住害怕发抖。
在旁边,甚至还摆着半盆水。
里面还有用过的皂角和毛巾。
除了丫鬟之外,还跪着一个小厮,同样低着头趴在地上颤抖。
“我近些日子身体不好,所以和老爷分房睡……”尚书夫人眼内似乎含泪,“老爷是今晨发现出的事。”
谢胥盯着尚书遗体,有种荒诞之感袭入胸间,“尚书大人的死因是什么?”
尚书夫人看向谢胥,“方才太医说,老爷是突然心疾发作,可老爷,平素身体康健,根本就没有心疾。”
所谓的心疾发作,是大多数不明死因的说法,很显然尚书夫人不能接受。
“而且,”尚书夫人有些咬牙切齿,“心疾发作会让老爷把自己的脸涂成黑色吗?!”
倘若未曾见到这么诡异的遗体,或许勉强还能接受尚书是突发疾病离世。
谢胥眼底似乎沉了沉,“请恕下官冒犯。”
说完,他伸出手,用手碰上了尸体的脸,触碰之下的感觉非常奇怪,似乎有一些滑。
谢胥更加惊骇了,他就是画师,整日和颜料打交道,可什么颜料能造成这种效果?
入水不侵?
尚书夫人忽然恶狠狠盯着地上的丫头和小厮,“昨夜就是你们伺候老爷!为何老爷出事你们却不知道?”
丫鬟小厮两人跪在地上哭瞎了:“老爷半夜从来不让我等留在房内伺候,我们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早上进来,老爷就已经这样了。
小丫鬟甚至吓晕了过去。
谢胥鼻端似乎闻到了什么味道,是从尚书尸体上发出来的。但不是尸臭,似乎是脸上的味道。
一股香气。
谢胥心里微惊,但他控制住了面上表情,现在什么都还不知道,他不能流露过多情绪。
“既然什么都不知道,那留你们也没有用了!”
尚书夫人脸色狰狞,没想到方才还看起来慈眉善目的人,如今这么狠毒。
再者,作为夫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夫君半夜不会留人在房间的习惯,无非是找个借口泄愤出气罢了。
“夫人饶命啊!夫人饶命啊!”
谢胥听不下去了,转身对尚书夫人说道:“夫人,他们是第一现场的发现人,下官需要他们的口供。”
尚书夫人望着谢胥,忽然就狞笑一下:“谢指挥,你怕是不知道本夫人叫你来做什么的?”
谢胥直觉这话有异,于是一时没吱声。
“听说谢指挥精通画技,只需要听人描述,就能画出一个人的相貌。”
“……是。夫人要画谁?”
“三天前,曾有一个女子路过门前,”尚书夫人看着谢胥的脸,说出了他完全意想不到的话,“对门童说,‘此地的主人将于二日晨卯时三刻,丧命’,方才太医说了,老爷的死亡时间就是这个时间点!”
尚书夫人几乎要银牙咬碎,恶狠狠地说出这句话。
“那女子必就是凶手,是她害死了老爷!”
谢胥都听呆了,却看到跪在地上的两个人抖得更厉害了,发出呜咽的声音。
当初,所有人只当成是玩笑,根本无人认真。门童还凶狠地轰走了那个女子。
可是那女子走之前,还发出一连串刺耳的嘲笑声。
“此间主人,卯时三刻,必死……必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尖刻细薄的声音,仿佛此时还扎在众人的耳朵里。
有人已经给谢胥送来了纸笔,尚书夫人盯着他,很显然要亲自看看谢胥有没有本事。
“本夫人要你把那个女人的样子画出来,本夫人要找到那女子,将她千刀万剐!”
谢胥看着纸笔,觉得荒诞又离谱:“夫人的意思是,有人预告了尚书大人的死期?”
三日前,那不就是工部尚书请辞的日子吗?
难道尚书是因为这个原因请辞的?谢胥心底一动。
“把门房叫过来,仔细给谢指挥描述一下那女子的长相。”
很快带来了两个人,一个是门童,还有一个竟然是尚书夫人的贴身丫鬟。
“前天我正好出门给夫人取新做的衣裳,到门口的时候,正好看见那个披着斗篷的女子。”
谢胥已经觉得不对了:“你们不止一个人看到了那女子的样子?”
门童和丫鬟都点点头。
一个凶手,可能会被这么多人看到吗?
这根本不符合凶手的逻辑。
可是此时门童和丫鬟已经开始描述他们见到的那个女人的长相,“她的眉毛大概……还有眼睛……”
谢胥手里握着笔,旁边尚书夫人视线凛人,他只能开始落笔往下画。
不消一会儿功夫,一双眼睛竟然就画成了,因为丫鬟讲述的很细致,而且还有门童在旁边佐证,两人的说辞准确度异乎寻常的很高。
“就是这样!”
当看到画纸上跃现生动的一双眼睛的时候,两人几乎同时激动承认。
可谢胥盯着这双眼,手却微微开始僵硬。
尚书夫人紧盯着画纸,见谢胥真能画出来,她眼底迸出光芒,“继续说下去!”
不等谢胥有消化情绪的时间,旁边已经开始继续描述起五官,“鼻子是……嘴巴……”
丫鬟一边形容,一边努力地比划着,力图准确。很显然那张脸在她记忆中异常深刻。
谢胥几乎握不住画笔,尤其是当那张脸完整地跃然纸上时,他的笔掉落在桌上。
……
画上是一张绝对堪称美丽的脸,却那般熟悉——是吕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