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生离死别
日月王朝。
宫殿深处。
垂垂老矣的梁耀躺在榻上，手中的金光符被他捏碎，化作一道金光飘向远方。
她会来吗？
国师说，她嫁了人，许久不曾离开山门。
“梁耀。”
熟悉的声音响起。
浑浊的眼珠渐渐聚焦，梁耀浑身一震，他抬眼望向款款走来的叶姝，那个记忆中的人，一袭素色罗裙，裙裾翩飞，乌发如云，眉眼如墨，一如当年模样。
不知道是不是金光咒的作用，叶姝竟是恢复了清醒。
神识被囚百年，她专注凝练神识百年，竟是忘了自己这唯一的徒弟只有凡人寿命。
能活百余年，想来定然是齐峥给他服用了些灵药。
只是凡人血肉之躯，终究抵不过肉身消殒的一天。
“师父……”
梁耀颤颤巍巍举起手。
叶姝坐在床边，握住他的手。
皮肉松弛叠成褶皱的手背布满老年斑，与叶姝光洁如玉和少女无异的手形成鲜明对比，胸口一阵酸涩刺痛。
“师父，我要死了。”
“人终有一死。”叶姝安慰他，“正因寿命有穷尽，一生中所有的欢喜和苦楚都显得那样有滋有味。”
无穷的寿命，到最后只剩下麻木。
这就是月烬要赌她是否真心待他的原因。
小一辈最快晋升上五境的天骄，拥有漫长的寿命，以后还会拥有更加漫长的生命，无穷无尽的人生里，好似只剩下修行。
唯有变强，唯有更强，人生的快乐和痛苦都只是短暂的可以忽略不计的情绪。
扶光同样如此。
染上人性，懂了情爱，方才如此着迷。
回到原本位置的池琅，没有了初识时的孩子气，固执在林中守望千年，只为等她如记忆中到来，现在的他还爱她，但他的理智却让他变成了一柄锋利的刀，他渐渐恢复了原本的麻木。
池琅不会接受她的劝降，只让月烬带她离开，因为他清楚只要他们都活着，漫长生命里终会再相遇。
没有别离，就不会珍惜相聚。
梁耀听懂了叶姝的话，脸上的痛苦遗憾都化作了释然。
他是帝王，拥有整个王朝的一切，所以人生中唯一的求不得，对他而言是那样的缠绵。
心中有那么一个念想，好似这一生就没有虚度。
梁耀让人拿来一个盒子。
盒子里一条丝带。
苍老的手抖动着从檀木盒子里拿出丝带，光滑的丝衬得褶皱的手愈发苍老。
梁耀拉过叶姝的手，将丝带放在她掌心：“师父，这是婉儿生前给你做的，找国师要的月华丝，花了好几年时间才织成。”
叶姝握在掌心，脑海里回想起那个温婉又勇敢的女子。
命途多舛，没有怨天尤人，而是感激人生中每一个美好的瞬间。
梁耀给她赎身，只是因她貌美，因她性情好，她还是义无反顾爱上梁耀。
她让梁耀给婉儿个名分，婉儿便回她以赤诚。
危急时毫不犹豫的舍命相护，虚弱时寸步不离的细心照顾。
人性复杂，有自私，有残暴，有卑劣，也有善良，有温柔，有美好。
叶姝问道：“她没亲手将丝带我，离世时会不会很遗憾？”
满头白发的梁耀轻轻晃了晃满布斑纹的头：“不。她说，她知道你一定会过得很好。只要你过得好，她见不见你，都没什么关系。”
叶姝不由得动容。
婉儿美好得让她相信，人光明的一面，总会战胜人性的黑暗面。
如此，代代相传。
月华丝是由精华凝聚而成的灵丝，每根丝线都皎洁如月，夜间会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叶姝挽起脑后那一把青丝，用丝带重新将头发高高束起。
那条银灰色丝带在杀沈瑜时用了大半，倒不是她不想全用，而是她的修为不足以支撑她尽数使用，剩下的一小节在她醒来后消失无踪。
梁耀望着如月华倾洒闪耀的叶姝，浑浊的眼球蓦地迸发出光亮：“如果婉儿能见到这一幕，她一定很开心。”
他也很开心。
临死前，能再看见叶姝。
梁耀苍白的脸色骤然红润，精神头也好了些，他清楚这是回光返照，他立即着人送来他给叶姝准备的礼物。
子子孙孙跪了一地。
梁耀的儿子几乎都老死了。
只剩下一个闲散帝王，行将就木，被人抬着进来。
孙辈也都年纪不小了。
曾孙辈正值壮年。
梁耀将他作为日月王朝开国皇帝的信物交到叶姝手里，当着子子孙孙的面说道：“此乃月神。月神有令，不得违抗！”
叶姝的雕像早遍布日月王朝。
皇室子孙人人都认得叶姝的模样。
叶姝帮助梁耀登基，有了他们的富贵荣华，他们就是叶姝最虔诚的信徒。
一大片人纷纷应是。
梁耀握住叶姝的手：“师父，徒儿知道你与其他修士不同，你是真心的怜悯凡人。望你日后，能让凡人安居，不受妖魔侵犯，不受修仙者裹挟。整个日月王朝，都是你的后盾。”
浑浊的泪从眼角滑下。
浑浊的眼珠渐渐失去光彩。
梁耀死了。
屋内哀嚎声一片。
叶姝握紧梁耀的手，沉声道：“我会做到。”
无论多难，他都会将妖魔神三族赶出人间界。
梁耀早就选出了最合适的继承人，凡间事用不着叶姝操心。
叶姝走到外面，看着皇宫中耸立的巨大雕像。
她左手捧月，右手托日。
齐峥要日月王朝信仰太阳神。
而梁耀此举是在宣告，她才真正代表日月王朝的信仰。
梁耀的小心思显而易见，不知为何，齐峥没有阻拦。
叶姝走近雕像。
蓦地，神识暴涨。
金丹里似乎孕育了新的生命，在一瞬之间成型，破丹而出。
她，结出了元婴。
叶姝仰头望着高耸的雕像，明白了自己来到日月王朝后不再受大封印术限制的原因。
是因为信仰之力。
百年里，日月王朝积攒了巨量的信仰，几代民众对神明的信仰，全都转化为对她的信仰，这股信仰笼罩着整个日月王朝。
身在此间，她便是日月王朝唯一的神。
没有人能限制她。
没有人能战胜她。
除非有人能控制所有人的念头，拔除他们的信仰，或者杀掉整个王朝的人。
叶姝拿出信物，对日而照。
梁耀是个好徒弟。
也是个好帝王。
而她，定不会负他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