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爷,三少爷...”娇滴滴的声音在李科身后叫着。
李科回过头纳闷着这家里还有乐意和自己搭话的人,定睛一看,远远得看见一个穿着绿萝裙的姑娘拎着一盒子跑来。
那姑娘抚着胸口气喘吁吁的走近,微微红晕在她白皙的脸上泛起,干练的发髻自然垂落着几缕被汗水洇湿的发丝,阳光下的绿萝裙翠得发光。
李科一下子就认出是昨晚搭救的女子,原想着再也见不到了。
却没想到她居然是自家的丫鬟,一股温热的情感在李科心头升起。
“是你呀?”李科很是高兴。
女子红着脸不说话,而是递上手上拎的饭盒,饭盒散发着肉菜的香气,还有米饭甜滋滋的令人满足的甜味。
李科瞬间感觉泪要下来,她怎么知道自己没吃饭。
女子涩生生地道:“昨晚多谢三少爷了,今天伙房里撤饭得快,我想三少爷应该还没吃饭呢。”
“知我者......”李科看着女子手里的饭盒愣住,他还不知道女子的名字:“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梅玲玲”女子回道。
“梅玲玲,好名字!”李科拍手称赞,把梅玲玲逗得脸上又飞起两团淡淡的红晕。
李科想起昨晚的事,又问:“可你怎么还在这干活,难道不担心李青那混球再找上你?”
梅玲玲眼神暗淡下去,叹道:“我孤身一人,无父无母,不知道哪里还有我的容身之处......”
无父无母,李科心中隐隐作痛,他先是想到现代的父母,又想到自己的身世。
远处有人叫着梅玲玲。
“三少爷,那我去干活啦。”
李科摆手让她快去:“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远处,一个叫梅玲玲的丫鬟皱着鼻子:“梅玲玲,你和这窝囊废的三少爷说话作什么?”
另一个丫鬟拉着梅玲玲的衣袖:“他可是没前途的,梅玲玲你长那么标致应该去和二少爷说话呀!到时候攀上李家当了少夫人,这是我们做梦都不敢想的。”
梅玲玲绞着手帕:“可三少爷是好人呐。”
“没用的人才称不上好人!梅玲玲你可别受他的骗,最近听说这三少爷吃错药性情大变,昨天还把画院学生打了一顿,打得头破血流,真是残忍,你可得离他远一点!”
梅玲玲道:“我们快些走吧,别误老爷的事了。”
而李科坐在一处假山上打了个喷嚏,他赏着程奕园美景,吃着梅玲玲姑娘带的饭,心想要是再来一杯冰奶茶就更圆满了。
......
翌日。
李科怀里揣着一幅画便来到了清河坊,刚到自家欣墨轩,就看见门口围聚着一群人,里面一个沙哑的声音大喊道:“来来来,各位老爷少爷,才子佳人,老少爷们。要问什么画能流传百世,什么画能奉为神品,我这幅《金铃彩蝶图》必将载入书画的史册,请大家评鉴!”
李科好奇得钻进人群里,才看到是一个头发像扫把的破烂乞丐在里面。
宋代社会艺术气息浓烈,街头经常有人摆下一幅画,或是自己画的,或是重金收藏的来让街上的人评论鉴赏。
那破烂乞丐神气地坐在几根木板支起来的画架傍边,画架上挂着一幅浓墨重彩的设色工笔花鸟画,破烂乞丐亮而小的眼睛在他长长的发堆里闪着精光,扫视着围看的每个人。
片刻后,一衣饰华贵的公子点点头,赞道:“色彩鲜亮,笔法细腻,这花与蝴蝶仿佛近在咫尺,栩栩如生。确实可评为神品。”
另一个文人打扮的老者,捋了捋白须笑道:“公子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但看这紫蓝色的牵牛花与蝴蝶的形态及布局就知道了,画得最妙!让人看花是蝴蝶,看蝴蝶是花,让人看着迷了眼分不清,走不出画来,这才是这画的巧思。”
显然这老者一句中的,说出了围聚的众人心头的话,他们不禁点头应和。
这时,人群窜进一个小孩伸出手抓向画面,痴痴道:“蝴蝶,我要抓蝴蝶。”又引得众人大笑起来,毫不吝啬地纷纷称赞带来这幅画的破烂乞丐,甚至有的人直接报出了价想收藏。
你一言我一语的称赞中,气氛一时到达了高潮。但那乞丐仿佛不受感染似的,毫无表情和动作,他就像只猫头鹰一般蹲踞在原地。
“称这幅画为神品,其实还差点意思。”李科看了半天突然开口道。
他脸上保持着微笑,虽然眼前画不管在什么方面都极好,但他发现画中一个致命的缺陷,因此这幅画只能算作妙品,但实在论不上神品。
这冷刺刺的发言,一时让全场鸦雀无声,大家都转头看向李科。
那坐画边的破烂乞丐眼睛放出光来,问道:“大家都说这幅画好,但小兄弟你却说不好,那是我们大家看走了眼还是你独具慧眼呢?”
接着破烂乞丐又问:“那我问问你,南齐画家谢赫提出了‘谢赫六法’,其一‘应物象形’,小兄弟你说我这藤蔓花朵和蝴蝶,难道不像吗?”
“像!形神兼备!”
“二,骨法用笔,我的笔法难道不好吗?”“好!用笔老辣生动,细微入至。”
“三,随类赋彩,这色彩难道不符事实,不够艳丽吗?”“画中盛放的牵牛花,色彩艳丽明媚,犹在眼前。”
“四......”破烂乞丐变得激动,甚至站了起来。
李科却打断道:“刚刚的老丈已经说过,我也认同这花和蝴蝶的布院极为精妙。”
破烂乞丐笑一下,接着道:“第五法,传移摹写,我师法真宗朝赵昌,得其精要,花果虫草无所不精。”
李科暗暗咂舌,这赵昌他可太熟悉了,中国宋代有名的工笔画家,他有着现代画家的绘画习惯,喜欢写生,现代故宫里头就有他的一幅《写生蛱蝶图》。
李科摇摇头,一脸失望的模样道:“但我听闻赵昌常于清晨朝露未干的时候,围绕花圃观察花木神态,调色描绘,自号‘写生赵昌’。敢问先生画这幅《金铃彩蝶图》的时候是否为写生之作?”
书生男子愣了愣,笑道:“不是又如何?我心中早已对所画的景物了然于胸,何需写生?”
“好生厉害!”围着的人听后,纷纷喝彩,然后戏谑嘲弄的看着李科,都认为李科在胡搅蛮缠。
可李科在众人嘲弄的目光下,面不改色,开口道:“你虽师法赵昌,却是只学了他的表面功夫,没学到他的精神所在。”
李科顿了顿,继续说道:“工笔之画重在写实,先生虽画的精美绝伦、无可挑剔,但所画之内容却不符合自然的现实规律,不符合自然道法,就谈不上写实了。”
破烂乞丐疑惑问道:“不符自然,此当何解?”
李科道:“你画中的牵牛花,画的是寅时初到卯时的姿态。因为牵牛花喜阴,花瓣生的阔大,寅卯时刻太阳温和,花瓣得以肆意开放。”
围观的人问道:“那又有什么问题?”
李科继续道:“而画中所画的是凤蝶,凤蝶喜热,日头越高的它就越活跃。”
“因此在牵牛花全盛开的卯时,大家外出都需加件衣服,那这许多翻飞的喜热的凤蝶却是从何而来?”
“‘师法自然’才是精要,就像画二牛相斗,就决不能画得尾巴上扬。只是简单的师法于人,实在是舍本逐末。”李科最后说道。
围看的众人炸开了锅,交头接耳,争辩不断,有的认为李科是对的,而有的人则认为他纯是在胡扯。
而那破烂乞丐拍手笑着,那双藏在乱发的眼睛发着渴望的光,他问道:“敢问小友姓名?家父何人?”
李科道:“李科。家父......李远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