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荣婳呆愣愣地看了沈临鹤片刻,而后一双如墨的眼睛慢慢染了笑意。
她向前几步走到沈临鹤身前,轻声道:
“怎么,我说要与你成婚,你却又怀疑我的动机?”
见沈临鹤急忙摇头要解释,南荣婳笑出了声:
“与你玩笑的,我知你是为我好,才会让我好好考虑。”
南荣婳顿了顿,嘴角的笑意隐去了些,“其实,昨夜那个老道士确实与我说了一些过往,影响了我的心绪。”
沈临鹤一蹙眉,问道:
“他到底与你说了什么?”
南荣婳没有立即回答,她提着灯笼,继续沿着魁首道往前走去。
沈临鹤见状赶紧跟上她的脚步,二人并肩而行。
“地府酆都大帝之下有两名府判,一人名竺语,一人名溥翁,二人是亲兄弟,也是师兄弟。
昨夜突然现身的那名老者名叫竺语,而太郯山神主便是…溥翁。”
沈临鹤心中一惊,他先是担心那名老者会如神主一样,对南荣婳怀有敌意,可看南荣婳的模样倒并非如此。
“莫非,他二人并不齐心?”沈临鹤猜测道。
南荣婳点了点头,“是,竺语告知了我关于我的身世,我本是万万年前现世的红莲业火,可后来却突然不知所踪,世人皆寻不到我,以为我已陨落在天地之间。
可百年前,酆都大帝在阴间的虚无境发现了我,然后将我带回地府悉心照料,可我后来…伤了地府的魂魄,于是酆都大帝将我投入轮回道,成了南荣族人,希望我能长出心,体悟人情冷暖。”
南荣婳慢慢伸出手,有雪花落于她的掌心,可她的手太凉了,雪花竟一时半会儿没有融化。
“竺语同意酆都大帝的做法,可溥翁却不这么认为,他觉得我伤了那些魂魄,本性为恶,不是接受人间感化就能改变得了的。”
沈临鹤没有开口,他垂眸思索了许久。
本以为南荣婳的异能就已经超出他的认知范围了,却没想到,她的身世竟更加复杂。
万万年前的…红莲业火?
沈临鹤蹙了蹙眉头,那时他还不知在哪轮回吧?
南荣婳见身边人没有丝毫反应,偏头看了他一眼,正瞧见沈临鹤一副苦恼的样子。
“你在想什么?”
沈临鹤转头看向南荣婳,撇了撇嘴说道:
“如此说来,你岂不是万万岁了?而我只是一介普通凡人,你不会…嫌弃我吧?”
南荣婳轻笑出声,她方才没有将竺语所说和盘托出,本心中不安,可看到沈临鹤这副样子却是轻松了些。
“你莫嫌我老就是了。”她打趣说道。
“我爹醒了!”二人正走着,忽听路边的小巷子中传来一个年轻男子惊喜喊叫的声音。
随后一个身穿麻布棉衣的男子跑出了小巷,他眼含热泪望向天空,忽地‘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哽咽道:
“多谢老天保佑,我爹昏迷了这许久,终是醒了!”
“我家娃儿也醒了!”
“我娘亲也醒过来了!”
一时间,魁首道上全是惊喜呼喊朝天跪拜的百姓。
南荣婳和沈临鹤对视一眼,正要走开,却听有一年长的声音喊道:
“那…那不就是沈少卿和南荣姑娘?梦中是他们二位救了我们啊!”
随着这道声音响起,另有许多人应和道:
“对对,就是他们!他们为了救我们,还差点舍了性命!真是活菩萨啊!”
“沈少卿和南荣姑娘请受我们一拜!”
…
一时间,魁首道上,百姓们竟纷纷朝沈临鹤和南荣婳跪了下来。
他们目光诚挚,竟好似真把他二人当成了救苦救难的神佛。
沈临鹤见状,却是蹙了眉。
他忙摆了摆手道:
“诸位误会了,你们能够醒来,应是与你们平日积德行善有关,这都是你们自己的福报,与我们没有关系!”
“不可能!”百姓却十分不认可,他们在‘梦’中可看得真切,若没有沈临鹤和南荣婳,他们根本不可能从东平寒月的手中逃脱,更不可能安然无恙地醒过来。
“从今日起,沈少卿和南荣姑娘便是我们大家伙的救命恩人,以后你们二位若有什么需要,我们豁出性命也要为你们办到!”
“对!我们必定支持沈少卿,支持国公府!”
…
沈临鹤和南荣婳无法,只能向百姓们匆匆点头致意,离开了魁首道,绕路而行了。
街边有一名头戴斗笠的男子装做在挑选小摊子上的货物,见此情形,匆忙返身报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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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华殿内,刚处理完博阳宫善后事宜的李未迟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他的眉头紧皱着,太阳穴正突突跳得厉害。
回想博阳宫中的点点滴滴,尤其是清晨从吵嚷声中醒来时的刹那,一种失控感油然而生。
他竟然如此轻易便昏睡了过去,对之后发生的事情浑然未觉。
若旁人此时取他的性命,岂不像从路边拔掉一根野草一样简单!
而当时博阳宫中,唯一清醒的人便是…南荣婳…
正想着,广华殿的门忽地被人一下用力推开,发出了‘哐’的一声。
李未迟一下惊醒,差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看清来人是谁,他才又重新坐回了椅子上,但心中已有些许不耐。
“未迟,你是不知道昨日在永德宫中的经过,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杜缙嚷嚷着便坐到了李未迟下首的一把椅子上。
他十分自来熟地为自己斟了茶,然后一口饮尽。
此时,李未迟方才加快的心跳已经平缓了许多,他揉了揉额角,语气寻常道:
“今日太过繁忙,都忘记问你与临鹤,昨日在永德宫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你们久久未曾出来?”
杜缙拍了拍胸脯,此刻想起昨日之事他还心有余悸。
他对李未迟讲述了他们几人入永德宫后殿之后,意外发现了这么多年来失踪的百姓和宫人的身体,还讲述了半妖之事,以及沈临鹤和南荣婳入梦一事。
“后殿中有奇怪声响,他们都跑出去查看,只有我守着那只小半妖和无数百姓。
随后过了没多久,我的耳边突然传来一个诡异的声音,那声音难辨男女,似笑似哭,听起来很是渗人。
再之后我便昏睡了过去,睡梦中好似被什么东西卷着,身体像是一团抹布一般被拧得很紧,浑身骨头都要碎掉,可醒又醒不了,然后隐约中听到了南荣姑娘的声音。”
杜缙顿了顿,神色有些犹豫。
他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我好似听到南荣婳姑娘说她要与什么合体,还说比东平寒月和太郯山神主都要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