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临鹤向身后张望了片刻,目露疑惑,随后又转回身继续往宫门处去了。
南荣婳暗暗叹了口气,她方才喊沈临鹤的名字,许是他感应到了什么,可这毕竟只是双喜的一个梦,梦中的一切皆是现实中尚未发生之事,如同海浪的泡沫一般虚无。
这与小半妖的梦境不一样,那个梦境之中,所有的人事都是真实存在过的,包括那个叫‘景柘’的人…
南荣婳继续随着沈临鹤向前走。
宫门外,一辆马车正在角落处安安静静等着沈临鹤。
来旺见沈临鹤出来忙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沈临鹤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径直掀起车帘入了车厢中。
来旺脸上的担忧更甚,他最后扫了一眼轰然关上的宫门,而后甩了一下缰绳,马儿拉着车离开了此处。
待离得宫门远了一些,来旺才听到车厢中传来沈临鹤低沉的声音:
“刘巡去南地寻南荣一族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而京中形势变化迅速,我们不能再等了。”
来旺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明白如今形势对沈家定是十分不利。
他向后偏了偏头,低声问道:
“需要让我们的人都赶回京中吗?”
车厢中静默了一瞬,而后,来旺听到沈临鹤泛着冷意的声音道:
“让沈家旧部,入京。”
来旺一下瞪大了双眼,驾马车的动作都变得僵硬了。
而看着这一切的南荣婳亦是心中起了寒意。
沈临鹤这是已经看透了,朝中由东平寒月把控,李未迟作为傀儡皇帝根本身不由己。
再加上沈家召集旧部一事,李未迟已对沈家有了戒备之心,说不定在东平寒月的推波助澜之下,他便会顺从着将罪责压给沈家!
所以,沈临鹤需做好周全的准备,不能让沈士则如衡昌一样,死在东平寒月的铡刀之下!
沈临鹤明白,就算沈士则联络沈家旧部一事有蹊跷,就算他从沈士则口中问清缘由,甚至就算此事与沈家没有一丝关系,但就凭那些书信,就已在东平寒月和李未迟那里变成了既定的事实。
如此,反正终将定罪,倒不若将这‘事实’变成事实!
沈家旧部入京,沈临鹤拼了性命,说不定还能扭转局势!
南荣婳静静看着这一切,想起那夜在博阳宫,竺语曾对她说的话,她已是笃定了,这没有她的梦境,便是原本属于沈临鹤的命数!
而他的命数,注定…
马车疾速向前奔跑着,四周夜色笼罩下来,南荣婳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地向上升起,越来越高,马车渐渐变成了一个暗色的圆点在京城的街道上移动着。
慢慢地,京中灯火在她足下形成了一幅瑰丽的画卷,而掩埋了无数人一生的皇宫也不过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四方围笼罢了。
偏偏,为着争夺那围笼中最冰冷的椅子,人们斗得你死我活。
当真可笑!
南荣婳悬于京城高空之中,她举目朝上望去,天空如被人拨快了齿轮一般,斗转星移,眨眼间日夜轮回。
约莫过了四五日光景,眼前的一切又渐渐慢了下来,然后停在了一个朝阳刚刚露头的清晨。
南荣婳正疑惑着,倏然间,她的身体开始直直下坠,不过几息她便从高空落到了皇宫之中。
安稳落了地,南荣婳环顾四周,目露疑惑。
眼前情景应当是刚刚下了朝,可众大臣在广华殿外并没有离去,他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杜统领,如今刘公子虽已寻到南荣一族,但毕竟路途尚远,今日必是赶不回来了,可沈家一事不能再耽搁,这可如何是好?”
南荣婳朝声音传来之处看去,见一个文官打扮的人正压低了声音对杜缙说着话,想来是沈临鹤的人。
从远处看,他们两人神色寻常,甚至唇边还带着礼貌客气的笑容,可为了不引人怀疑,二人说出的话则与他们的表情完全不搭。
杜缙笑着说道:
“方才早朝,东平寒月的意思十分明显,这次沈国公的罪责必定是逃不过了,而让人没想到的是,未迟竟…没有一丝反驳的意思,难道他连最后一点与临鹤的兄弟情都不顾了吗?”
那名文官笑着点点头,开口道:
“方才沈少卿的模样让人忧心的很,如今殿中只余了他与李未迟和东平寒月三人,我怕他控制不住脾气,当面与李未迟和东平寒月作对,这样一来,怕是沈国公还未定罪,沈少卿又入了大狱。”
其他官员的说话声也不断地传入南荣婳的耳中,均是讨论沈家一事,有幸灾乐祸的,也有唏嘘感叹的,但没有一个愿为沈家出头。
“傅丞相好厉害的手段。”前方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南荣婳抬眸去看,见是御史大夫谢坤。
谢坤正眸色微凉看着站在殿门台阶前一副老神在在模样的傅庆堂,傅庆堂轻扫了他一眼,冷淡说道:
“我与谢大人下月便是亲家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谢大人在这朝中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强者为尊的道理,谢大人早该懂的,若不然也不会让谢大小姐嫁入我傅府吧。”
谢坤压了眉眼,又神色复杂看了傅庆堂一会儿,终是挪开了视线。
南荣婳心中不知该作何感想,原来在原本的命数中,大庆国朝堂因着东平寒月的蛀蚀已是百孔千疮,就连谢坤这样的清官为了保全自己和家人也随波逐流了。
如此局势下,沈临鹤若想翻盘…难!
南荣婳目光落到紧闭的殿门上,照方才那名文官所说,如今殿中只剩了沈临鹤与李未迟和东平寒月,她心中不安却又无法挪动脚步,只得与殿门外众多的官员们一起耐心地等着。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殿门被从内打开了。
李未迟负手走了出来,再然后是东平寒月,沈临鹤走在最后。
三人面色沉静,看不出丝毫喜怒。
李未迟在阶上站定,沉声说道:
“沈士则联络沈家旧部,召其入京,又与衡昌狼狈为奸,证据确凿,沈士则也已然认罪,由此…”
李未迟顿了顿,哑声道:
“由此,削去沈士则国公头衔,今日午时当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