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电驴从商务车车旁擦肩而过,金生水看着后视镜里关容易逐渐远离的背影,这才松了一口气。
有方绩恪在旁,金生水并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全,他担心的是关容易分不清大小王,做出出格的事情导致这位便宜舅舅丧命。
毕竟是原身的亲舅不是?
收回目光,金生水通过后视镜瞄了一眼,却正好碰上方绩恪扭回头看过来的视线。
金生水立马移开了视线,假装看窗外看风景。
方绩恪若有所思,想了想,道:“都说长安城高阶异人遍地走,往人群里丢一块石头,就能砸中一位丁级异人,你俩要记得低调谨慎,别哪天惹事被人打了找我哭鼻子!”
金生水不住点头,与此同时,他对方绩恪实力的认知又提高了一个等级。
只是,指挥使那饱含深意的眼光,是否表明他有所怀疑呢?
关容易究竟要干什么?
金生水相似度看向后视镜,哪里还有关容易的影子。
隔着一条街道,关容易左拐之后,就开始沿着人行道逆行飞奔。
完全不顾对向正常行驶者的喝骂。
他的目的地确实是锦衣卫总部,不过他没有傻到直接上门认亲,而是打算在锦衣卫总部附近守株待兔。
这样总归是能再见自家那位可怜的外甥的。
哪知道,今天运气是出奇的好,自己刚赶着最后几秒绿灯逆行通过了路口,迎面偶遇一辆黑色商务车,只是习惯性地一瞥,就透过车窗再见到了外甥。
车窗虽然做过防窥处理,可是哪里能够阻碍他的视觉呢?
然而,接下来的第二瞥差点吓得他魂飞魄散。
那车后面坐着明明就是锦衣卫指挥使方绩恪本尊嘛!
他并不畏惧指挥使这顶帽子,但对方大明甲子灵神门异人的实力摆在那里,自己小小丁寅宇宙门异人,根本不够看的。
在这种猝不及防的偶遇之下,别说认亲了,关容易生怕毫不知情的好外甥发现自己,借着有方绩恪撑腰动手,然后引得方绩恪亲自出手,当众打杀自己。
到时候,别说认亲了,连认亲的机会都无了。
关容易没有任何停留,骑着小电驴一口气骑出来七八公里路,直接开进了崇德坊,回到了自家小院里。
关好门,夺过老头手里的紫砂壶,猛灌了一壶温热的浓茶,这才长呼出一口气,不顾老头从墨镜上沿看过来的警告目光,一屁股坐在了另一张藤椅之上。
“你他娘的见鬼了?冒失的家伙!”
关牧洲呵斥一句,正了正墨镜,又在墨镜后面狠狠瞪了关容易一点,这才拎起铁壶,嫌弃地用开水烫了一遍壶嘴。
关容易直挺挺地躺倒在藤椅之上,对老爹的话和行为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只是一味地看着葡萄架上青翠欲滴的葡萄叶。
忽远忽近的蝉鸣惹人心烦,好在厚重的葡萄叶几乎遮住了盛夏的烈阳,偶尔一阵热风吹过,吹得葡萄叶摇摆,才会漏进一星半点银色光屑,以及破碎的碧蓝天空。
关容易反思着认亲的时机是否已经成熟,却头也不回,开口问道:“老头,这青葡萄什么时候才能变红变紫啊?”
“哼哼哼,变红变紫?哪一年夏天,葡萄能活到完全成熟的时候?”
一阵热风刮过,葡萄叶再度摆动起来,蝉鸣渐远。
关容易视线里的银色碎屑挑动闪烁着,凝聚成一张温柔秀丽的脸,像夏日里晾晒的白色长裙投射的阴凉,带着洗衣粉的柑橘清香。
“以前,我和姐姐吃的都是成熟的葡萄!”
关容易回应了一句,声音平和,不大不小,飘进了关牧洲的耳朵里,又被风裹挟着蹿入正在院子里晾晒的白色衬衣,出来时已然沾染上了柑橘清香。
关牧洲的手忽然抖了抖,举到嘴边的紫砂茶杯溢出半杯茶水。
茶水滴落在青砖之上,很快便被砖缝间生出的低矮青草吸收。
关牧洲放下茶杯,隐藏在墨镜之后的眼睛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他的喉结鼓动几下,却终究没有开口说话。
“老爹,我可能被锦衣卫盯上了,我的异人身份应该已经暴露了!”
关容易依旧盯着葡萄架发呆,他想在葡萄叶地缝隙间再见姐姐的模样。
关牧洲闻言,双手再次颤抖了一下。
“你总是在惹祸的时候,才叫我声爹!”
关容易侧头看向关牧洲,不用扔掉那副破旧的墨镜,他都知道此刻老头眼中必定满是讥讽和嘲笑。
他早就习惯了如此,不过就像他没有告知老头自己为何没有替姐姐报仇一样,他对老头保留了更多的秘密。
“老爹,”关容易又看向葡萄架,话到口边,他突然有些犹豫了。
那位少年的事要不要保密呢?
“有屁就放!没屁就赶紧收拾东西滚蛋!”
关牧洲不咸不淡地放完狠话,又躺了下去。
精致整洁的院落之内,父子俩都盯着葡萄架发呆,只有葡萄叶互相摩擦的婆娑声在烈日下响动,蝉鸣骤歇。
不知过了多久,亦不知关牧洲被墨镜遮盖的双眼是开是阖,蝉鸣声再度喧嚣起来。
关容易终于做出了选择,平和的声音盖过了葡萄叶的摩挲声。
“我见到了姐姐的孩子!”
语音落了三秒,蝉声消失,葡萄叶保持着纠缠的姿势凝固静止,那把用了十六年的紫砂壶轰然碎裂。
残片和滚烫的茶水只飞溅出半尺便凭空悬停静止。
“你……说什……么?”
关牧洲自藤椅上弹起,破旧的墨镜早已不翼而飞,露出一双惊慌的老眸子,他的喉结不断起伏,艰难地将话说完整。
关容易也坐了起来,他挥了挥手,残片和浓茶回缩成一只完整紫砂壶,无数黑色镜片从四面八方激射而来,在老头鼻梁上恢复成原本的样子。
关牧洲一把将墨镜摘下来摔到石桌之上,对温吞的关容易怒目而视。
“我是说,我见到了我的外甥,你的外孙!”
关容易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道出了两个从未在这间崇德坊小院里出现过的称呼。
惊喜大于惶恐的复杂情绪瞬间释放开来,吞噬了干瘦的老头。
热风又起,葡萄叶继续摩挲,夏蝉却噤若寒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