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惭愧,真的是惭愧之极呀!”
阿梨暗暗地羞愧自责道:“他的风寒,全因我不听劝阻、一意孤行而得,谁知他非但闭口不提、全不介怀,反倒为一碗,他自己买的姜汤再三致谢。此事,是我理亏了。”
“姜汤和热水澡果然行之有效,多谢阿梨姑娘指点了。”
到了晚饭时分,朱振宇在自己的房中收拾已毕,又吩咐店小二请了阿梨过来,含笑致谢道。
“朱公子若是只管这样,独孤就越发羞愧了。”
阿梨脸红说道。
“好吧,阿梨姑娘,那我就不和你客气了,咱们赶快吃饭吧,我的五脏庙啊,都在唱空城计了,哈哈哈!”
朱振宇“奸计得逞”地,笑眯眯说道。
两个人正说着,就见店小二送进了一只金铜暖锅儿(即火锅)来。
“咦,夏日里吃暖锅?这家旅店的饭食,真是好生的奇怪呀!独孤今日,倒是长见识了。”
阿梨不禁惊讶说道。
“这个,却是朱某吩咐的——”
朱振宇连忙解释说道:“此时虽是夏季,但连日以来天气阴沉,今天又下着暴雨,阿梨姑娘这般瘦弱,难免会受湿寒所扰,此时啊,正是该用暖锅之际。”
“嗯,此话确实有理。虽然我身怀武功,不至于被湿寒所侵,但朱公子方才被雨淋透,食补正合时宜。”
阿梨说着,就看那暖锅的备料,也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无非是些牡蛎、鲜虾、羊肉、鹌鹑蛋、青菜之类——这内陆里的海鲜虽然难得,但以朱府的财势来说,自是平平无奇;不过,只是吃了一口,便就觉得其蘸料,竟是比寻常的更为鲜香了一些,便对朱振宇说道:“这家的蘸料倒好,想必是他家的厨子,有私人的秘方。”
“他们这份儿私家的秘方啊,却是今晚刚得的。”
朱振宇微微一笑,甚是得意道。
“哦~,朱公子对于饮食之道,当真是颇有研究啊。”
阿梨心领神会道。随后,又只是吃了少许,便就停下了筷子。
“阿梨姑娘,饮食之上,正所谓辅不可压正,”
朱振宇连忙在火锅内,现下了一碗面条儿,递给她道:“主食是万不可缺的,你好歹也要吃上几口。”
阿梨本来不爱吃面,但盛情难却之下,只得勉强地尝了一口,谁知居然美味无比,不知不觉之间,就都吃尽了。原来,那海鲜和羊肉混合煮出来的汤水,用来下面,其面条儿会呈现出微微的透明之状,味道极为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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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大雨,竟是直直的下了一夜,第二天,虽则略微地小了一些,却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阿梨见状,只得呆在自己的房中,打坐调息。
“阿梨姑娘,此处闲坐无聊,不如去我的内室里头,盘恒一番可好?”
朱振宇自从早饭之后,便借口害怕打雷,死赖在阿梨的外室当中不走,时不时地找寻一些,着三不着两的话题来说。阿梨也不理他,自顾闭目运功。后来,朱振宇在屋内踱来踱去,实在是无计可施了,便停下说道。
“朱公子,请自重!”
阿梨猛然睁开了眼睛,横眉冷对道。
“不、不、不,阿梨姑娘,你误会了!”
朱振宇急忙解释说道:“朱某只是见你的墙壁之上,空无一字,便想起我那屋儿的内室墙上,倒是有一首过客所留的题诗,所以,才想请你移步过去,品评一番的。”
“哦,是吗?那我就打扰朱公子了。”
阿梨乃是爱诗之人,一听见这个,果然就随他去了。却见其内室东墙上的题诗云:“遣秋雨.天宝十二年秋,逢雨滞留客栈,有感而作”
“噢,此诗原来是去年秋季所留,其诗人当时的境遇,也是和我们今日,一般无二。”
阿梨暗自思忖着,往下默读内容道:“曾为花红湿更浓,瞬息击落叶重重。春秋云化一般物,随转炎凉竟不同。”;落款则为“东夷刘佛衣(蓝莲花)。”
“阿梨姑娘,请问,此诗的境界如何呀?”
朱振宇询问她道。
“平平而已。”
阿梨淡然说道:“但其满腹的牢骚之意甚是浓厚,想来,应该是一位失意之人所留。”心中却是颇有几分亲切之感道:“不知我的这位同乡,此时又身在何处呢?”
“欸,阿梨姑娘,这边儿墙上,还有半副对联儿呢!”
阿梨正暗暗出神间,朱振宇便又跑到了西墙之下,伸手一指道。
阿梨走过去看了,却是署名为“无名”的一位文人,所留下的一副残缺之联为:“龙吟帝魄惊魂悸”。
“阿梨姑娘,你可能对得上来吗?”
朱振宇故意出言相激道。
“嘁,普通的上联儿罢了,何难之有?”
阿梨一时技痒,于是,提笔就对道:“雨化春神润物生”。待要落款之时,先是欲写:“青山派独孤阿梨”,但又迟疑忖道:“我若如此一写,岂不是便将师父的身份,全然暴露了吗?”后来再又想道:“欸~,怕什么呢?现在师父,应该早就离开了洛阳,不必再用化名,来遮掩身份了。”遂就坦然书写上了。
“朱公子,您的葡萄!”
此时店小二敲门说道。
“嗯,进来吧!”
朱振宇和阿梨走出内室道。
“是——朱公子,独孤姑娘,请用。”
那店小二应声入内,将一盘儿葡萄放在了几案上,又探头瞥见了其内室墙上新添的墨迹,连忙小心翼翼地对着阿梨,赔笑说道:“原来,您就是洛阳卫国公府的独孤阿梨姑娘吗?”
“不错,请问小哥,认识小女子吗?”
阿梨颔首奇怪道。
“哎呀,小人哪儿有那个福分哪?!哦,姑娘恐怕还不知道吧,自从您在贵府的雀屏大会上,一展文采之后,被那些参会的豪客们四处一宣扬,又有谁不仰慕姑娘的绝世风姿呢?”
那店小二急忙说道:“就是刚才,还有几位客人,正在说起此事呢!”
“哦,原来如此。”
阿梨很是无奈道:“那些传言过于浮夸不实、以讹传讹了,独孤哪里当得起。”
“独孤姑娘过谦了——小人告退。”
“来,阿梨姑娘,这种葡萄呢,乃是番外所产,名字叫做:‘玫瑰香’,味道甚是香甜,你快尝尝看。“
待那店小二退出之后,阿梨见那盘葡萄,颗粒细小、颜色深紫,玲珑美艳,和素日所见的葡萄迥然不同,朱振宇就连忙含笑推荐道。
“多谢朱公子了,你也请用。”
阿梨一试之下,果觉香如玫瑰、甜如蜜糖,即便稍觉皮厚,那也是香甜、可口之极,就忍不住,一连吃了两串儿。
“嗐,早知道阿梨姑娘这么喜欢果子,我昨日里就应该备上才是。”
朱振宇看得十分自责道。又觉得阿梨连吃葡萄的样子,也是异常的可爱,不由得痴痴呆想道:“她的面颊,竟是如此的滑嫩、娇柔,难道是吃果子吃出来的吗?”
他的这一副痴傻之状,阿梨倒是也习惯了,只是装作没有瞧见。
“朱公子,小人有事禀报!”
此际,那店小二再次敲门说道。
“进来!——什么事啊?”
“朱公子,有自称是江南镖行的人,前来求见二位。”
那店小二进门之后,面色诡异地瞟了一眼阿梨,很是乖觉地对着朱振宇,附耳禀报道。显而易见,这其间的微妙关系,他的心中,一清二楚。
“江南镖行?!莫非,是王仁这个臭小子不成?他不好好儿地回家养伤,南辕北辙地,跑到这里做什么?显然是对我家阿梨姑娘,不怀好意。”
朱振宇这么暗中思忖着,也是低声答复他道:“你去告诉他,独孤姑娘说,此刻不便与他相见,请他晚些再来。”心中暗自冷笑道:“哼,稍后我便鼓动她冒雨赶路,让你小子,大失所望!”
“是,朱公子。”
那店小二带着一脸,“早就知道会是如此这般”的神情,喏喏应道。
“朱公子,请问何事发怒?”
阿梨见他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不明所以道。
“哦,没、没什么。”
不知为何,朱振宇瞧着她的那一双,清水一般的眼眸,一肚子的阴谋诡计,居然消失得一干二净,苦笑说道:“是王仁王少侠,正在门外求见。”
“什么,王少侠?!他的脚伤未愈,在数日之内,都不宜移动,怎能如此奔波赶路呢?!”
阿梨大惊说道。于心急之下,便主动开门相迎道:“王少侠,快请入内就座,不可久立!”
“得,彻底完儿戏了!——看她的样子,分明是‘郎有情,妾有意’了。而我唯一能做的,也就只剩下成人之美,外加送上新婚之仪喽!”
朱振宇的一颗心,顿时哇儿凉、哇儿凉道。
“独孤姑娘安好,朱公子安好。”
谁知站在门外的,却是王仁的堂兄王蝉,以及两名手捧着礼盒的书童。那王蝉进入房内,施礼说道:“昨天,我父亲到国公府内拜谢两位的恩德,却听说两位已经离开洛阳,是以特命在下,赶来奉上程仪,以示谢意。”
原来雀屏大会那一天,那王家原本是一心想要争屏而去的,不料,却选中了阿梨的人品,故而那王老学究备下了重礼,在会后的第三天,就登门求娶阿梨,顺便拜谢朱振宇。谁知去得晚了,阿梨和无名俱已不在府中,李益难以擅自应允,就连朱振宇也已离开,只得回去,告诉了王仁。那王仁心意难平,却又苦于自己行动不便,遂恳求堂兄王蝉,代他沿途追上阿梨,和她约定,日后的相见之期。
“王公子客气了,请坐——不知王少侠的伤势如何了?”
阿梨关切地说道。
“是啊,王大公子,请坐下说话吧——小二,奉茶~~!”
朱振宇也是酸溜溜地,稳坐不动道。
“不必了,朱公子,在下寥寥数语,说完就走。”
那王蝉察言观色,心下了然地推辞说道。言毕,又单独对着阿梨,郑重其事地,施礼说道:“多谢独孤姑娘的挂念,舍弟的脚伤啊,幸得姑娘的良药,目前已无大碍了。”
王蝉说着,又瞟了一眼那朱振宇越来越绿,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只得含含糊糊地传达情意道:“舍弟对于姑娘的赐药之恩,心中感激不尽、日夜难忘,是以,便让在下代他赶来,相送一程,并祝姑娘一路顺风,早日归还,咱们有话,日后再叙。”
“王公子和王少侠客气了,独孤举手之劳而已,何须挂怀。”
阿梨自是不知其意地还礼说道。
“独孤姑娘的品格,当真是冰壶秋月、高风亮节呀!难怪舍弟会一心感念着姑娘,期盼能够早日再会呢!”
王蝉微微一笑,语带双关道。说着,便从一名书童的手中,拿下了最上面的一只长条礼盒儿,双手捧放在她身边的几案上,深施一礼,十分诚挚道:“独孤姑娘,此乃我们王家诚心送与姑娘的答谢之仪,了了之物,不成敬意,还请看在家父的薄面之上,万勿推辞。”
“如此,独孤就冒昧收下了,多谢贵府的好意。”
阿梨瞧见那只礼盒的形状,猜测内中多半儿是一副书画之类的礼品,按着“长者赐,不可辞”的礼数儿,只得却之不恭道。
“哼,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我们朱府也给你们王家,送去了不少的补品,你那跳脚儿的弟弟,怎么就只字不提了呢?哼!”
朱振宇只听得一翻白眼儿,心中醋意横生道。
“对了,朱公子,承蒙贵府眷顾,前几日为舍弟送来了大批的名贵药品滋补身体,家父深感厚德,小小回礼,不及万分之一,略表寸心而已,敬请朱公子笑纳。”
却见王蝉回过头来,示意那两名书童,将剩余的一大堆礼品盒子,都一股脑儿地堆放在了他的身边,微施一礼,朗声说道:“独孤姑娘、朱公子,两位请忙,在下告辞了。”言毕,也不待朱振宇回话,便自顾拱手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