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主炮的轰鸣震裂空气，炮口喷吐出的火焰在浓雾中闪烁，硝烟弥漫在残破的战场上，仿佛即将熄灭的灯火。
坦克的钢铁巨躯微微颤动，震耳欲聋的冲击余波让苏怀中的耳膜嗡嗡作响。
他大口喘息，双手紧紧攥着控制板，死死盯着前方燃烧的地狱。
泥土、血肉、怪物的残肢交杂成一片，化作污秽不堪的泥潭。
他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轮冲击了，也不记得还有多少战友站在自己的身旁。
炮击的间隙，他透过观测仪望向四周，曾经整齐的防御阵地如今满是尸骸，
钢筋水泥在血泊中歪斜倒塌，壕沟里塞满了破碎的肢体和已经看不出原貌的残骸。
无线电中传来炮手焦灼的声音，伴随着机械操作的急促声。
“队长！弹药快不够了！”
声音里透着恐惧、愤怒，还有深深的绝望。
“坚持住！咱们还没死透呢！”苏怀中咆哮道，拳头狠狠砸在控制面板上，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
他的指甲已经陷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但疼痛让他清醒了一瞬。
他们的任务，是死守联合军第17号理智塔防线。
堡垒已是东部共和国最后的屏障，如果防线崩溃，身后数万平民将被深渊怪物吞噬殆尽。
他们没有退路。
“为了人类活下去……”
“为了理智塔不熄灭……”
他们只能死战。
堡垒前方，黑潮再度翻涌，怪物的怒涛无情袭来。
天空中，潜渊者展开扭曲的翅膀，半人半鱼的畸形身躯从浓雾间俯冲而下，
尖啸刺破空气，撕裂着地面的钢筋结构。
它们的眼球在脸部不规则地分布，像是被扯碎的皮肉硬生生拼凑到一起，
每一次扭动，腐烂的鳞片便成片脱落，带着海洋深处的腐臭气息。
地面上，血肉修女的哀嚎回荡在战场间，它们残存着人类女性的轮廓，
破碎的修道服裹挟着蠕动的血肉，她们的面孔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粘稠的腐肉拼合成的鬼脸，
嘴角裂开至耳根，裸露出的牙床在无声地开合，仿佛在咀嚼着某种不存在的事物。
虫人们则在废墟间攀爬，狰狞的四肢深深刺入堡垒的外墙，如蚁群般迅速覆盖整座防御工事。
它们的甲壳在微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每一只都拖着细长的血囊，里面鼓动着活物，仿佛某种尚未孵化的恐怖存在。
苏怀中握紧拳头，深吸了一口气。
“主炮装填完毕！”炮手的怒吼透过无线电传来。
“开火！”
“轰——！”
一发高爆弹划破夜幕，精准落入怪物群中，炸裂的冲击波吞噬了一大片蠕动的血肉，空气中弥漫起浓烈的焦臭味。
潜渊者的尸体在地面翻滚，血肉修女的扭曲肢体被撕成碎片，虫人甲壳炸裂，内脏四散溅落，化作黑色的泥泞。
但它们依旧前赴后继，没有痛楚，没有犹豫，仿佛死亡只是战场上的一个微不足道的瞬间。
苏怀中抬起头，看向阴沉的天空。
天幕之上，恶梦之母的庞大血肉阴影缓缓蠕动。
它静静俯视着战场，如一位漠然的神只，凝视着这些可怜虫的无谓挣扎。
它在等待，在嘲弄，在欣赏。
它想看他们恐惧，想看他们崩溃，想看他们放弃一切，在黑暗中臣服。
苏怀中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露出一个冷漠至极的笑容。
“该死的畜生……你在等着看我们绝望吗？”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近乎疯狂的冷意。
他抓起无线电，将频道调至全频，所有战士的通讯器里瞬间传来他的声音，
带着战场硝烟的味道，带着血与钢铁的决意。
“所有人听令——”
炮火未熄，战斗未终。
深渊的黑潮未退，他们亦不会倒下。
耳机里突兀地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陈梅。
她的声音微弱，带着断断续续的杂音，战场的轰鸣声在背景中隐约浮现。
“怀中……”
苏怀中的心脏猛地一紧，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立刻接通，声音因焦急而微微颤抖：“陈梅？你在哪？你怎么样？！”
她轻轻地笑了一下，声音像往常一样温柔，却透着一种奇怪的安静。
“我很好啊。”
她在撒谎。
苏怀中紧握无线电，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他的直觉告诉他，情况不对。
“告诉我，你的位置！我派人接应你！”
“……不用了。”
短暂的沉默后，战场的喧嚣再次透过无线电传来。
沉闷的枪声、爆炸的震荡、士兵的喊杀声，如潮水般席卷而来，交织成一首将死之人的挽歌。
她的声音变得更轻了，仿佛怕打扰什么重要的事情。
“怀中……如果胜利了，记得，带着甜甜好好活下去。”
“我，就不陪你们了。”
“记得，照顾好甜甜。”
通讯被切断了。
苏怀中怔住了，脑海一片空白，耳边的声音仿佛都被抽离，世界瞬间陷入死寂。
“陈梅？！陈梅！！！”
他疯狂地吼着，可无线电里只剩下刺耳的电流噪音。
就在同一刻，远方的夜空被撕裂，一道炽烈的火光冲天而起。
第9号防线，彻底失联。
苏怀中怔怔地望着那片燃烧的地平线，烈焰翻腾，将黑暗撕碎，照亮死寂的大地。
他知道，那不是普通的爆炸，那是自爆引燃的炸药，是她和她的队员们，用生命点燃的人类最后的希望。
她走了。
他和她并肩作战了这么多年，走过无数战场，闯过无数生死线。可这一次，她还是先一步离开了。
“队长？队长？！！”
副驾驶的士兵在喊他，声音里带着惊慌和不安。可他只是沉默地望着那片烈焰，没有回应。
他没有时间哀悼。
如果他停下，她的牺牲就毫无意义。
她用生命换来了他们的战斗时间，那么他，必须为她完成最后的战斗。
苏怀中深吸一口气，手指缓缓握紧，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他抬起头，冷漠地扫视着远方无尽的怪物潮，眼底燃起冷酷的光。
他重新抓起无线电，调整回小队频道，声音低沉而坚定，透着钢铁般的意志。
“全体听令。”
“第9号防线已经失守，陈梅和她的队员，全部战死。”
“但他们的牺牲，不是为了让我们放弃，而是为了让我们拼死守住这里。”
“我们——决不后退。”
他戴上头盔，拉紧护目镜，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像一块燃烧的钢铁。
他缓缓举起右手，握拳，砸在胸口。
“为了人类。”
“为了我们的战友。”
“开火。”
一声令下，所有幸存的战士齐声怒吼。
“开火！！！！”
坦克的主炮轰鸣，步兵的机枪喷吐火舌，火箭弹划破长空，爆炸的冲击波席卷战场。
炮火如雨，怒吼震天，鲜血与硝烟交织成末日的狂潮。
他们用自己的方式，送别自己的战友。
他们在灭亡之前，燃尽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