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丞师玺再次醒来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心痛难忍,原来气血上涌,伤了心脉,需要花很久才能调养好,可是丞师玺不愿意调养,似乎只有这般痛着,才能对得起被他亲手杀死的兄弟们……
丞师玺不再挣扎,几乎不吃不喝,由着每日的心痛折磨自己。
他现在不死,就是为了让这心痛来折磨自己,他想,他不配那么干脆地就死了。他杀了十多位将军,上千位士兵,他需要这样痛上千天才能赎完这罪……
而且,他也不能死,他与阿问的娘亲签了血咒,她就是靠着这血咒才能活着,如果他死了,这血咒就失效了,她就会死……
丞师玺感觉自己身上的每一寸都在痛苦,可是他为了赎罪,为了阿问的娘亲,他必须活着,必须这样永远痛苦下去。
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丞师玺不人不鬼在地牢中苟延残喘,自我折磨。
猿国守卫渐渐对丞师玺崇敬起来,慢慢将灵国的事情说给他听,想要唤回他生存的意念。
守卫说,灵国没有人说起丞师玺杀将军与杀士兵的事情,想必那些活下来的将军和士兵们,都众口一词,替丞师玺瞒了下来……不让他的威名受损……
亲眼看见我杀死自己的战友,依然选择相信我?
丞师玺痛苦地闭上眼。
我不配,我不配你们的信任……
啊……如果我死可以换回他们的命,就让我死了吧,死千次万次!
一日,守卫说:“听闻你的夫人……在你失踪多日后,抑郁而死了……”
丞师玺睁大双眼,迅速趴到牢门的栅栏旁,自上次掐住猿神脖子后,这是第一次说话:“我夫人……我夫人怎么了?”
不是有血咒吗?我还活着,她怎么会死?!
“我听说是因为思念过重……可是你们还有一个儿子啊,你得为了你的儿子活下去……”
丞师玺感觉自己的心终于彻底崩塌了,是的,此时此刻,再也没有活下去的理由……
阿问,对不起,父帅实在是再也坚持不下去了,原谅我把你自己留在这个世上,男子汉终有一天会长大的……
丞师玺突然挣脱绳索,一脚踢开栅栏,从天牢如若无人地冲了出去,守卫们似拦非拦,因为内心对丞师玺十分敬仰,而且对猿神早就心怀不满,所以巴不得丞师玺早早逃出去!
丞师玺一路狂奔,到了悬崖边。
他慢慢坐了下来,风吹过来,长久在天牢里的腌臜气被一吹而散。丞师玺感到久违的轻松,似乎又回到了和阿问娘亲,和众将军,和灵帝,恣意畅然的日子……
都结束了,阿问,灵帝,原谅我再也没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突然丞师玺一跃而下,从悬崖上跳了下去!
……
不知道过了多久,丞师玺在一间简陋的药铺醒来,遇见了祖师爷,他恨自己为什么又活了过来,起身就要凝聚灵力自尽,却发现灵力几乎尽失!
祖师爷说,你从那么高的悬崖摔下来,灵力似乎保了你一命,但是你以后几乎是个普通人了,看你体格健壮,以前应该是个灵力高强的人吧?可惜了这么好的灵力……
丞师玺拿起床旁边的一把剪刀,就要自尽。
祖师爷使用灵力弹开了剪刀,说:“我这里是治病的,我不希望有任何人死在这里。”
于是丞师玺艰难下床,一步步往门口踱,想到了门外再自杀。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想不开的,只是你下定了决心,我也不拦你。”
丞师玺终于走到门口,正要举起剪刀,祖师爷接着说:“你就只想过用死这一种弥补方式吗?”
丞师玺手停下了。
“我给你号过脉,看你心脉损伤严重,你明明有灵力却不修补,想必你是故意在折磨自己……我虽不知道你有什么恨自己的理由,可是死,并不能弥补任何事,只是懦夫行为罢了。”
剪刀从丞师玺的手里滑落。
“你伤害过人吗?为什么不用帮助其他人来弥补你的罪过?”
丞师玺大哭,他才意识到,他死并不能弥补任何罪孽,只是让自己逃避痛苦的方式罢了,他得活着,他得永生感受这彻骨的疼痛,他不配干脆利落地死了,他一条命还不起上千条兄弟的命!
等他稍微好些,他就在村里四处帮人抬抬扛扛,各种最累最脏最危险的活,他都冲上去。
无事的时候他就练武,就像他们在军营早练那样,只有这时候他感觉他的兄弟们还在,只是他任由灵力消失,从不修炼灵力,他内心期待可以死得更早一些,灵力给他带来的寿命和治愈他一点也不需要。
他从不和村里的人说话,也居无定所,时常离开村子去周围的山峰上绝食坐禅,苦行僧一般。于是村子里的人都叫他“武疯子”,只知道练武的疯子。
就这样过了几年,直到阿问他们到了村子。
阿问带着村民们改建村子的时候,他在远处的森林里看到了阿问!阿问都已经长这么大了……阿问……
从看到阿问的那一刻起,他突然涌现出了想要活下去的心思!他立马将这个心思扼杀,不行!我不能有一点想要活着的念头!如果我重新对这个世界产生眷恋,甚至在这个世上获得一丝的快乐或者感动,我都对不起那些死去的兄弟!
于是他决定逃走。
于是他去爬山崖,他内心期待的其实是爬山崖爬到一半,力竭以后从山崖上摔下来。此时几乎没有灵力的他,这样摔下来必死无疑。
丞师玺痛苦地想,就让我这样痛苦地去了吧,兄弟们一定就能原谅我……我已经这样痛苦了这么多年,我的罪也该赎完了吧……
可就在此时阿问和猎鹰将他救了下来!
……
阿问听着丞师玺说的这可怕的过往,他没想到父帅这几年竟然经历了这么残忍的……事情……
他感觉丞师玺内心巨大的悲伤似乎转移到了他身上一部分,他大口大口呼吸,感觉快要死过去了。
“阿问,我的儿子……”
丞师玺无比哀伤地看着阿问,颤抖地说。
“你的母亲……走的时候……”
“母亲走之前,一直念着你的名字,说来世也要做夫妻。”
“啊……”丞师玺痛苦地跪了下来,用力扯着头发。
“我……我对不起你们……我对不起所有人……”
“父帅,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娘不后悔与你结亲,我也不后悔做你的儿子。”
丞师玺一把抱过阿问,痛哭,这些年积攒在心中的痛苦似乎终于能在此刻宣泄出一点,他那些被折磨得千疮百孔的心,也在此刻,终于得到了一丝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