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晏和赵星渊赶到的时候,风逸楼前已经乱成了一团。
邻里街坊们围在一起,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个灭火器。然而对于一座熊熊燃烧的土楼而言,都是杯水车薪。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报火警了没有?消防车什么时候到啊?”
“已经打过好几个电话了,消防正在路上,估计还有十分钟吧!”
“今晚风这么大,再烧十分钟,就剩不下什么了!”
“得了,你就知足吧!楼没了还可以重建,只要没伤到人,就是万事大吉!还好教科文的那些人前几天已经走了,要不然……哎……”
“望溪村都多少年没发生过火灾了?大家都是土楼里长大的,用火都很注意,这次是怎么回事?”
“听说是阿晏在外面结了什么仇,人家专门找过来放的火……”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看见谢明晏来了,赶忙噤声。
下一秒,又惊诧地叫起来:“阿晏?你怎么打上石膏了?”
谢明晏满脸凝重,皱起的眉心就没松开过。
在高铁上,他就一直心绪不宁,感觉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原本赵星渊想在市里吃完饭再回来,都被他一票否决,直接回了望溪村。
赵星渊看着楼顶冒出的熊熊火焰,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我活了二十多岁,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火……”
谢明晏来不及安抚他,匆匆走到夏爷爷面前:“爷爷,着火的时候除了你,土楼里还有没有别人?”
夏爷爷摇摇头:“没有了,漉漉扶我下来的,当时楼里没有其他人了。”
谢明晏的心脏漏了一拍。
他的额角涨起青筋,完好的一只手紧紧叩着夏爷爷的肩膀:“您是说,林漉回来了?”
“是啊,她好像是回来拿东西的。是她第一个发现着火,还把我搀下了楼。”
可是谢明晏刚刚从人群里穿过,并没有看见她。
“那她现在在哪儿?”他的手指下意识用力,把夏爷爷的衣服攥出了几道褶。
夏爷爷懵了一瞬,随即抱住了谢明晏的胳膊,面色慌乱:“下楼的时候,我说你的设计图还在房间,她就去拿设计图了!该不会……被困在楼里了吧?”
四周的声音全部淡去,好像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
过了三个心跳,才渐渐恢复如常。
他的脸色比月光还冷,听不出任何情绪:“我去找设计图。”
夏爷爷用尽全身的力气拽住他:“瞎说什么傻话!现在火那么大,你进去了,怎么还出得来!一张图纸而已,哪有你的命重要?”
“您这么在意我的安危,那漉漉呢?她的命在您眼里就那么轻贱,连一张图纸都不如?”谢明晏毫不留情地推开夏爷爷的手。
夏爷爷嗫嚅着:“当时火势还没有这么大,谁想到她跑不出来啊……”
“她是我的妻子。”谢明晏语气淡淡。他抬起头,看着隐匿在夜空里,那抹不起眼的红布条。
“如果她今天为了我的理想而死,我也绝不可能独活。”
夏爷爷颓废地驼着背,好像瞬间老了十岁:“是我老糊涂了,是我害了她……”
赵星渊跑过来,递给谢明晏一套防火服和呼吸面罩:“这是景区防火箱里的,肯定比不上消防队的装备专业,但至少比没有强!”
谢明晏拆下固定石膏的绑带,把防火服披在身上:“如果消防来的时候我们还没出来,告诉他们去二楼东南侧的房间。”
赵星渊湿了眼眶:“有我在,你就别操心楼下的事了。你的手还有伤,一定要注意安全!”
-
火焰很快包裹了整间卧室,林漉缩在卫生间的角落里,透过磨砂玻璃,可以看到跃动着的橘红色火焰。
金属门框温度烫得吓人,和湿毛巾贴在一起的部分,“嘶嘶”地冒起烟。就连林漉背靠的土墙,都传来热烘烘的温度。
她好像被闷在了砂锅里,被不断升高的温度蒸腾着。
衣服湿漉漉的,已经分不清是汗还是水。
林漉抓着设计图,又不敢抱得太紧,担心水渍晕开墨迹。
洗手间里漆黑一片,唯一的光源来自那门口的半扇玻璃。长时间被火烘烤,玻璃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裂纹越来越长,仿佛一颗按下了启动按钮的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
恍惚间,她想起上次遇到泥石流,被困在山洞里的情景。
同样跃动的火焰,同样没什么光亮,同样孤立无援。
唯一不同的是,上一次,她给谢明晏打了电话,尚有一丝获救的希望。
这次,谢明晏根本不在漳城,更不可能像救世主一样突然出现了。
身下的地面仿佛在移动,时空都变得模糊。土墙上的裂纹变成了石头间的缝隙,原本安全的地面上,仿佛燃起了一片火。
林漉感到一股强烈的反胃感,心跳极快,几乎要从嘴里跳出来。胸口好像被石头压住,沉沉得喘不过气。
不对。
这里不是山洞,而是土楼。
她在心里重复几遍,再眨眼,地上的火焰瞬间消失。
火还没有蔓延进来。
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可当她把视线转向门口,脚下的火又烧起来了。似乎她所在的位置,才是危险的来源。
那块亮莹莹的玻璃窗,成为了众多石块之间,唯一可以逃生的出口。
她扶着洗漱台,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朝着窗户走去。
现实和幻觉交织在一起,她已分辨不出,门里门外,到底哪边才是真正的危险。
脑海里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告诉她,只要她打破窗户,翻出去,她就得救了。
皱巴巴的设计图,被遗落在洗手台下方的角落里。她随手拿起一个瓷杯子,瞄准窗户的中心。
没等杯子落下,便听“砰”的一声巨响。
玻璃终于耐不住高温的烘烤,炸成无数碎片,向周围迸溅。
林漉愣愣地站在原地,眼看着一道碎片泛着橙红色的光,直冲她的眼睛。
炽烈焰苗瞄准了新的猎物,毫不留情地冲进来。
火焰向两边分开,露出中间深红色的身影。
他大步上前,用力拉住林漉,把她护在身前,用自己的后背挡下四溅的玻璃碎屑。
带着呼吸面罩,他的声音不甚清晰,却让林漉的心跳狂跳起来。
“别怕。”
“我在。”